深夜的医院,不知卫四用了什么手段,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引着慊洛穿梭在安静的走廊中,从这件屋子出来,走进那间,一项一项的检查有条不紊的进行。
卫四端正的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白晃晃的日光灯从头顶上洒下苍白无力的光,伸出手指,对着地板比划,怪模怪样的手影在地上灵活起来。他自己默默的笑了。
慊洛的脑袋被包扎的像个粽子,破了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住,清洗过后也就不需要缝针,简单的上了消炎药便包裹起来。穿着大T恤,头上的纱布很像是发带,这样看起来像是一个刚从球场下来的男孩。
走过来,怯怯的笑了,“是不是很难看啊?”
孟顾凌一直跟着她,憨厚的笑着,“其实看习惯了也挺好看的。”
慊洛回头狠狠瞪他,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一混成一团。都是没有心机的人,自然是好相处的。
“结果一会就能出来,四哥是不是先去楼下休息休息?”孟顾凌笑呵呵的问。慊洛摽在他身后像猴子一样攀在他背上,他好脾气的任她晃悠。
“不用了,一起等会,回去休息好了。”卫四挥挥手,孟顾带着背上的累赘挪到椅子边上,把她放下。
“四哥,我电话丢了,把你电话给我使使好吧?”眼巴巴的看着卫四,手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伸过去等着。
卫四拿着手机有些犹豫,不是很想给她用,可是不借又有点说不过去。递了几个眼神给孟顾,他却连反应都没有。
“四哥?”
催促的声音缠绕在耳边,卫四只好坦白的交出心爱的爪机。
她倒是毫不避讳,径自推开面板开始拨号。
嘉禾在李严家的客房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慊洛不是个好的女朋友,她永远有很多要自己去做的事或者和其他朋友一起去参加的活动,能分给恋爱的时间少得可怜。她会和一些要好的朋友天南海北的扯闲篇,勾肩搭背的压马路,推杯换盏的豪饮,可是她吝啬那些陪着嘉禾走在林荫路上的时光,她舍不得那些消耗在足球场边为他加油的时光。
慊洛是个很好的姑娘,她天真大方,纯洁善良。关于她的传闻,嘉禾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一直很认真的认定,那些散落的过往是每个人都曾经在青春的路上,迷失过的一段青涩岁月。人都是会长大的。他偶尔也会在慊洛心情好的时候,试探着说些希望她能够听取的意见,比如少说脏话,文雅些,嘉禾的心里始终希望有一天慊洛可以温温柔柔小鸟依人的靠在自己肩头,不过,即使永远没有这一天,他依旧是喜爱她的。好像是很怪异的相处方式,两个人,各自享受着各自的生活,却被一些说不清楚的感觉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她已经在改正了,这些事情,嘉禾看得到。她偶尔会在临睡前记得拨电话给他,虽然常常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可是,就算是听着她安静的呼吸声,没人知道——这对于嘉禾也是期待的幸福。她偶尔会时来兴起的在大清早的跑到至善楼扯着嗓子大吼嘉禾的名字,那时候……嘉禾微微的笑着,仿佛在甜美的回忆里感到她就在身边的妥帖踏实。那时候,往往是天还蒙蒙亮的,在梦里就能听见她鬼哭狼嚎的动静,匆匆的穿了衣服洗把脸便冲下楼,有时候看见她一脸贤淑笑眯眯的携了早餐袋子,有时候看她是坏笑着推出自行车要他载着自己去环城。
手机泠泠的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看了看,按了静音放在一边。可是没一会儿,铃声又锲而不舍的响起来。拿过来,按下接听键。那边是一片空旷的风声。嘉禾不想出声音,只是默默的听着,那没有头绪的风声,吹乱了他心里的事情。
终是,许久。那边的人忍不住了。
“您好,是林嘉禾先生吗?”可以改变了自己声音的怪腔怪调。
连慊洛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和嘉禾说话的时候,始终带着不自觉的撒娇的嗲气。嘉禾听出她的声音,眼前明明白白的一黑。巨大的惊喜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像西伯利亚荒原狂野的风,把整个人卷起来带到空中,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又像是沉溺在北冰洋寒洌刺骨的海水濒危的人,口腔鼻腔中获得了大量的氧气。幸福的不真实,幸福的很惶恐。
他以为,找不到洛洛,自己是担心的,可是却不会要生要死的恐惧。他以为在这北宁的小小世界中,金钱权利和幸福都是唾手可得的,不用紧张和慌乱。他以为,这么多人在努力的保护洛洛,如麦格如李严之流,她不会受到任何委屈。只有在刚才的一瞬间,他才懂得自己的心也像那些平凡男子一样,会慌,会乱,会参不透这尘世悲欢,纵使是再多的荣耀,他始终不过是个爱着的男孩。
“苏慊洛,就你那声音,还装什么啊!我知道是你。你在哪里?还好么?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不要害怕,明天就去接你回来。你不要犯脾气,和人倔强,那样吃亏的肯定是你。有没有受委屈?你倒是说话啊!别让我担心,我很想你。刚才我很害怕。洛洛,对不起,没照顾好你。”他一连串的说了一大堆的话,有些混乱。根本没给慊洛时间回答,却还埋怨慊洛不说话,让他担心。
慊洛在电话那头轻笑起来,声音轻轻,听见这种笑声,仿佛就能看见她抿着嘴唇,巧笑嫣然。嘉禾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低低的呢喃了一声洛洛,不控制眼角的泪水,让它缓缓流下。
“嘉禾,我很好。你不要担心我,告诉释薇,我很好,别让她替我担心了。我现在在医院,等检查结果出来。”
“你怎么了?受伤了?卫四他们对你动手了?严不严重?你在哪家医院,我们现在过去!”嘉禾听到医院二字慌了神,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就要出去找李严等人。过去慌张,踩住自己的裤子绊倒在地上。电话那头的慊洛只听到轰隆的嘈杂一阵声音。
“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摔倒了。好痛。”拼命吸着凉气,摔得并不重,不过是手肘的部分撞在地上,所以觉得胳膊麻麻的酸痛。
“洛洛,你在哪家医院?我们现在过去。你不要乱跑。”
“不要不要啊!”慊洛看他这么着急,也有些慌神,来了能怎样呢,自己回去了,小斯呢?先拖一下。也许这一夜还会有转机。“我没事的,就是有些磕碰,四哥说不放心,所以带我来做个检查罢了。你这么紧张倒好像四哥跟我为难了。”
嘉禾还是有些犹豫,在知道她在医院以后,趁早接她回来的心思涌动的厉害。
“嘉禾,我真的很好,明天来接我就可以,你知道我说话一项都是认真的。”慊洛看向卫四,不希望因此破坏掉略微良好的气氛,又对嘉禾补充了一句,“我现在真的很好。”
卫四眼神不定的看着慊洛,有些琢磨有些笑容。慊洛扯扯嘴角,也干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背对着卫四,沿着医院的楼道慢慢踱着,耳边还是嘉禾不情愿的担心语气。她想嘉禾了,以前每天不见面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几分记挂,今天半昏迷着被卫四装进车里的时候心里有一个细小的声音,一声不停的念叨着,嘉禾嘉禾。他的好,都在那时刻浮上心头,总是和缓笑着的眉眼,身上清香的花木香,还有好听的声音。原来,不经意的点点滴滴都积累起来,在这时候翻上心头,自己才晓得,这个男孩是这样深刻的融入了自己的生活。
你是否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朦胧中记起那个温柔的人,万般的心爱聚在心头才知道,你是最心爱。
“嘉禾,我很好的,你不要担心我,卫四他不会为难我的。这个电话是他的,我借来用。我的电话被人拿走了。好郁闷。”
“你手机在我这里呢。以后别去酒吧玩了。无聊的话,去公司找我也好过这样。”
“我手机在你哪里?啊哦……换手机的想法破灭了。怎么在你那里?”
“酒吧的人交出来的。想换手机的话,过生日送你一个好不好?”
“不用了……很不好意思。”
“猪头。你知道么,夏瑟,是麦格的弟弟……”
“麦格的弟弟?夏瑟?”
“洛洛,你别生气,我只是想,麦格可能比我们都早知道你被卫四带走的事情。”
“哦,怎样?”
“洛洛,你不要介意我说的话,麦格,还是不要和他太亲密的好。”
“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只是很疏远的朋友。你放心。而且……”
慊洛迟疑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要怎么说呢,要怎么告诉嘉禾,自己和麦格之间的混乱不堪早已是过去。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省省吧。
“嘉禾,我很想你,你明天早点来接我回去。还有,”她顿了一下,长久沉默,“如果可以的话,帮帮我,也带小斯走,他们对他很不好。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的规矩,可是小斯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他受罪。你说好不好?”
“洛洛,你第一次说想我。”嘉禾站在窗口,月亮半隐藏在乌云背后,偶尔才流泻一丝银白色如轻纱般的光芒。洛洛第一次说想他,竟不知该怎么继续,克制不住唇角的笑容,无声的越来越大。
“嘉禾,以前许是我太随性了,你待我一直是极好的。”
“不要说这些。你好好的我就开心了。”
“明天见。”
“好,不过,洛洛,我不能保证我们能把胡斯也带回来,毕竟,这是他和卫四之间的事情。我们没资格插手。你别太在意,能做到的话,一定会努力去做的。”
挂了电话,两个人各在窗前看着空中一轮清月,月轮终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