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进会拟定发动起义的时间是“10月6日”。
“10月6日”,农历则是八月十五日,这是中国人自古以来就热衷而企盼的中秋节。苏东坡“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的中秋赏月佳句在那天难免会有人吟动。
但这年的中秋节这天,并没有按计划发生。按罗时汉浪漫的考究:
“青烟自没汉阳郭,新月故悬黄鹤楼。无限往来伤赤壁,三分轻重本荆州。”(明,李梦阳《武昌》)1911年10月6日,农历中秋,据说中国帝制王朝两千多年的最后一轮月亮出奇地圆,圆得那么安详、那么平静,好像它清辉朗照下的城市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也叫人怀疑会不会发生。
的确,共进会与文学社原定共襄举事的这一天延期了。
原因是:
9月24日,南湖炮队突然发生新军暴动(南湖炮队有三个营,约千余人,有各类山炮、野炮、迫击炮一百多门)。所为不关起义,但又关系起义。因为有炮兵汪锡九、王天保退役,战友们为他们饯行,在座的有孟华臣、霍殿臣、赵楚屏、张肇勋等正副目二十余人,他们在“上大人五魁手地举酒猜拳,极为热烈。值日排长刘步云实在看不过眼,到场干涉”,结果,“霍殿臣等也拍桌还嘴:你个狗日的猖狂么事,用不了几天就要收拾你们这些满奴!要你们过不了中秋节——一下子泄露了天机”,三营管带杨起凤闻讯“传肇者审问,叫护兵捆打张肇勋、霍殿臣两人。许多人正在门外围观,看到此景怒不可遏,纷纷喊打,有人撞开门窗,捣毁了屋里的设施,有的还抢了军刀,在营内大呼:
“反了!反了!”(据(《南湖炮队事件》)另据杨玉如《辛亥革命先烈记》说:“由霍殿臣、赵楚屏为首,率众夺炮出。奈撞针已卸,子弹库又扁闭,仓库不得入内。本营同志以非总机关命,附和者少。而(二)营管带姜明经急电镇司令部张彪就近飞调马队来弹压。”
当事人赵楚屏(安徽合肥人,湖北讲武堂炮兵专科毕业)是共进会党人,时任该营党代表,他在1912年9月填写的履历表上写道:“楚屏不能忍,纠集同志,揭竿而起,劫掠本标子弹库不得……”时汉口、上海、天津等地新闻媒体纷纷报道:
“武昌街谈巷议,谣言可骇。有日四川乱又炽,顺流而下,将扰及鄂境者;有日新军蓄谋图变,定于中秋起事者……”“炮队逃兵数人,进入汉口租界后,余愤难消,联合投书张彪:‘我革命党人已遍布武昌各标营,团体甚固,力量极大,炮队事变敬请高抬贵手;否则,如借此赶尽杀绝,革命军兴,当以汝全家老少偿命’云云,公开叫板。”
9月28日,清军“声称捉拿乱党头目刘公”,但他早已化装过江藏匿。
捕快拿获了杨玉如(共进会党人,正奉刘公命去上海购军火未归)的妻子吴静玉,“吴氏性情刚烈,‘仰药自尽’”。
代理工程营管带的阮荣发调查到该营党人,他拿着足有三页纸的黑名单呈献给张彪,张正受到瑞激的责难,担心雪上加霜,动摇军心,祸及自己,为求自保,故“一把将名册夺过去,几下撕得粉碎”。并发出油印传单,人手一张:
有大股革命党人藏匿武汉,凡我军人宜知亲上事长,忠君爱国,切勿听信匪言,为之煽惑,其各禀遵,毋得轻视军法。
因张彪已接到由瑞潋转来北京政府密电:
革命首领黄兴派遣党徒,分布武汉三镇,定于八月初千五起事。届时由三十标步兵响应,占领武昌。应先期严密绛拿,以遏乱萌。
在狱中的胡瑛“虽在狱,以军界关系未断,其部下亦约千余人”。他得到消息,让狱卒帮忙代发电文,言武汉形势险恶,起义将会延后,要上海宋教仁、谭人凤、居正不要步入险地。
宋教仁等接电后告诉杨玉如转告“孙武审时度势不要与瑞潋争一时之短”。
湖南方面焦达峰也“来信将起义推延十天”。
香港方面,“统筹革命的黄兴则约以阴历9月底(10月底11月初)十余省同时并举”。
于是,孙武、刘公、蒋翊武等“决定改期”。
因此,这才出现八月中秋的月亮才会“圆得那么安详,那么平静”,那么静悄悄地。
然而,当初为把新军让端方调走四川一事而“非常高兴”的总督瑞潋,当此武昌城“到处都传遍了中秋节杀鞑子的故事”之时,这才感到新军被调走,防务如此空虚,正好给革命党人造成了可乘的机会,给自己带来了无穷的困难,不仅从前的高兴化为乌有,而且吓得心神不安,坐卧不宁,竟自把行辕设在兵舰上,每天偷偷地到那里去睡觉。
但中秋无战事——却是满清最后一个中秋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