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章在《辛亥革命》中说,喻云纪是四川人,他初到日本时候,“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他“赋性聪敏”,“在研究炸弹制造方面,有重要的创造发明”。国内发生的谋炸的炸弹多半出自他手。1909年,同盟会的许多革命党人因多次起义失败,“愤不欲生,亟谋刺杀清朝官吏,以为报复”。这个时候,把守长江口的两江总督正是端方,而把守珠江口的是水师提督李准,这两人,成为革命党人仇恨集中的焦点。这年夏天,暗杀团获知端方因调任北洋大臣会从汉口经过,因当时还没有津浦铁路,所以端方选择由江苏到北京溯江至汉口转京汉铁路则很便当。方君瑛是暗杀团长,她决定让喻云纪同另外几个同志去汉口察看形势。她和吴玉章等人在日本负责购置器材和筹措经费。
喻云纪到汉口后住在孙武那里。孙武协助他到汉口北面的刘家庙车站附近去勘察了地形。哪里布雷、哪里藏人以及如何引线拉火,都做了周密的计划。但是,“端方却狡猾得很,他表面装作取道上海,但到镇江后诡称要去焦山一游,即偷偷地转回上海乘轮船北上去了”。于是,他们的一场心血白费。
还有另一场白费心血的是谋炸摄政王载津案。
时在香港的汪精卫(1883—1944,广东番禺人,祖籍安徽婺源,后迁居浙江山阴,父游广东,改入番禺籍。名兆铭,字季新。1903年入日本法政大学,同盟会评议员,一度任《民报》主编),他认为与其暗杀地方官员,不如暗杀中央首要。而且“京师之地才是根本之地,即使不能成事,亦能振奋人心”。因此他向吴玉章索寄炸弹,吴这时对暗杀活动的兴趣已不大,因受到孙中山的影响,已不赞成暗杀,加之他对“这位貌若处子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而且对爆性技术一窍不通”的汪精卫不那么放心,便回信婉拒:
征诸历史,各国革命失败时,则暗杀之风必蛊。诚以志士仁人,见大势已去,惟有一死以报国。其志可嘉,其行亦可悯矣。今我革命非无希望,敌人正造谣说革命必归失败,以图涣散我革命之人心。……如果兄也随吾党勇壮之士去实行暗杀,即令有成,也徒使敌人造谣,志士灰心,党也受莫大损失。弟不赞成此举,故不能寄药品(指炸弹)来。
可是,汪精卫接信后回信说:
革命之事譬如煮饭。煮饭之要具有二:一日釜,一曰薪。釜之为德,在一恒字。水不能蚀,火不能融,水火交煎,皆能忍受。此正如我革命党人,百折不挠,再接再厉。薪之为德,在一烈字。炬火熊熊,光焰万丈,顾体质虽毁,借其余热,可以熟饭。此亦正如我革命党人,一往独前,舍生取义。……弟素鲜恒德,故不愿为釜而愿为薪。兄如爱我,望即贿寄各物。
吴玉章见汪如此大义正德,无话可说,便寄炸弹给他。暗杀团长方君瑛亲自带喻云纪、黄复生应约去北京与汪汇集布置。
喻、黄在琉璃厂开了一家守真照相馆作机关。汪精卫此时担任同盟会南方支部书记,正与陈璧君热恋,双双欲飞燕京。孙中山获悉他欲北上行刺,并不同意他冒险,但汪已决计要干,在临行前,他向孙中山说:只有冒险成功,才能“挽回党人的精神”,使“灰心者复归于热,怀疑者复归于信”。孙中山不同意他去暗杀载沣,但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吴玉章称:“孙中山先生曾经说过:几次起义失败后,‘汪精卫颇为失望,遂约集同志数人入北京,与虏酋拼命。’孙中山先生算是把汪精卫看透了,汪的确是由于失望才想去拼命的。”言下之意,孙中山并不满意这样的“拼命”。但他对欲搞暗杀的党人,显然失去了有效的控制。
对谋炸载沣的行动,吴玉章在《辛亥革命》一书中描述了这一失败的情景:
当时摄政王府在什刹海的西北,门外不远有一条水沟,沟上有一石桥,附近还有一个井形的石坑。这桥下正好埋炸弹,石坑正好躲人。而水沟又便于安设电线,只要布置得好,当摄政王经过桥上的时候,人在石坑里一拉电线,就会立即把他炸死,而拉线的还可逃跑。在1910年4月的一个晚上,喻云纪和黄复生偷偷地来到这个桥下。……正在收拾的时候,暗中发现有人在桥边大便,于是他们只得暂时躲开。而这时摄政王府大门开处,有打灯笼的人等出来。喻、黄恐怕被他们发现,便顾不着去取炸弹了,只得任它埋在土里。等第二天早上再去探取时,炸弹已被人取走了!……他们估计无事,便派喻云纪、陈璧君再到日本向我取炸药,准备回头再举。他们回到日本,陈留在神户,喻到岗山来找我。就在那天我们正要去准备器物的时候,忽然报上登出了黄复生、汪精卫被捕的消息!……
原来,王府的人发现炸弹后并未声张,而是根据线索发现了守真照相馆。4月16日上午,汪精卫和黄复生正在交谈,有人对汪精卫说:“四老爷,照相馆内有人请黄爷去。”原因是鸿太永铁铺老板指证装炸药的铁罐是守真照相馆定做的,黄复生立即被捕,汪精卫也入狱。
按理,谋刺摄政王应当凌迟处死的,但是,当时的清政府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为了稳定民心,不敢轻易下手。当时有两种意见:部分官僚包括载沣自己在内,认为对汪、黄判处死;民政部尚书肃亲王善耆为首的一批人,却认为在预备立宪时期,杀几个革命党人无济于事,反而会使更多的革命党人铤而走险,为着“标榜立宪,缓和人心,并羁縻党人起见,不如从轻发落为佳”。
预备立宪是清政府最后挣扎的一张金字招牌。当时连改良派都已经失去信心了。如再屠杀革命党人,后果显然对自己不利,载沣权衡利弊后,就同意了善耆的见解,终于判汪精卫和黄复生终身监禁。
汪精卫入狱后,抱着必死决心,作了《被逮口占》诗,这首革命党人的诗与当年改良派的牺牲者谭嗣司的临刑诗,形成了截然不同的鲜明的对照:
有心杀贼,
无力回天。
死得其所,
快哉快哉。(谭诗)
慷慨歌燕市,
从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
不负少年头。(汪诗)
汪在狱中致信给领袖孙中山与黄兴的信中,还乐观地宣称自己的死后企盼:虽流血于菜市街头,犹目于望革命军之入都门。
汪精卫被捕后,孙中山非常关注,爱他的两位女中豪杰方君瑛、陈璧君更是费尽心机要营救他,但都没能成功。还是辛亥革命武昌首义爆发后的11月6日,汪精卫被开释,获得自由那天,报载有“很多民众围在刑部门前,以亲眼目睹这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