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传来丝竹阵阵，戏子绝唱深情缱绻。
宁长安听着宫门外的动静，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要过春节了呢，宁长安低眸敛目，算算日子，在这华清宫也待了近一年了吧。
上一任皇后就是在这里被逼香消玉殒，宁长安幽幽吐出一口气，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呢。
“唉，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别的宫都欢天喜地准备过年了，偏偏你我要在这伺候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门外一阵略显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还不如早死了呢，我们也好换个主子伺候，不求飞黄腾达，至少不用过这般的苦日子了。”
“碧桃姐姐慎言，这般话万不可多说，当心被有心人听了去，你我可就麻烦了。”
“嗤——妹妹你这是魔怔了么？我们这华清宫有半年之久除了来送食物的小太监，再没有其他人踏足了，里面那位明摆着是被遗弃了，哪里有人会在这听墙角。”
“放肆！”
一声隐隐压抑着怒气的斥责声打断了那两个宫女的对话，宁长安微微晃了晃有些混沌的脑袋，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奴婢该死，见过九王爷。”
“谁给你们的胆子？胆敢在这里非议你们的主子，没想到这宫里管理的竟宽松到了这个地步，不过两个小小的宫女，居然也敢妄言非议主子的事情，你们该当何罪！”
九王爷？
宁长安有些费力的想了想，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总是一脸严肃板起脸的模样。
九王爷怎么会到这来？是了……她怎么忘了，前任皇后娘娘可是九王爷的生母，说不得九王爷只是过来祭奠亡母？
“咳咳……”
宁长安枯瘦的手指捂住胸口，胸口处闷疼的仿若要炸裂开来，耳朵里嗡鸣一片。
有一双手带着微微的颤抖忽然抱住了宁长安，动作小心的把宁长安抱在了怀中，宁长安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个不甚清晰的人影，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张脸的模样。
身后靠着的身子传递过来的热源使得宁长安情不自禁想要更靠近一些，获得更多的温暖。
寒冷的腊月，已入三九天，这华清宫莫说是银霜炭，连一块边角木材都不曾燃起过。
“啪——”
门被人大力推开，一大堆人簇拥着一个身穿明黄长袍的人踏进宫中。
“哼，九皇弟当真是不把朕这个皇兄放在眼里，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进入后宫妃嫔的宫殿，莫不是真拿朕这个皇兄不当回事？”
“皇兄多虑了，本王只是路过而已，”九王爷语气淡漠，无悲无喜，“方才听到两个下人出口不逊，忍不住就教训了一下，进来之后就看到皇嫂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本想带她去看太医的。”
宁长安的神智逐渐清晰了一些，一阵一阵的热源从两个人身体接触的地方传来，宁长安甚至感觉自己的身子也爽利了一些。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宁长安有些艰难的扭过头去看向那道明黄的身影，恍若还能看见那年桃林里，他眼中含笑，看着自己的模样。
“祁昊……你也有一年未曾踏入我这华清宫了吧，最近几日，我总是频繁的梦见我的麟儿和父亲，他们这是要来接我了罢，不知你是否也在梦中见过他们？”
“休得胡言乱语！”
明黄色的身影几不可见的僵硬了一瞬，宁长安唇角逐渐勾起一个弧度，笑声低沉逐渐加大，最后竟仿若癫狂一般。
“祁昊，这辈子算是我瞎了眼睛，我宁长安用我这条烂命诅咒你，此生孤苦无依，断子绝孙！你这个踏着满地尸骨而上的皇位，也坐不长久了，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日子吧！”
撑着一口气说出这一段话之后，宁长安再也没了力气，咳了个天翻地覆，意识也有些游离。
身后的一双手臂逐渐箍紧，宁长安却一无所觉。
一滴晶莹落在宁长安的额头，竟还带了一丝温热。
下雨了么？宁长安迷迷糊糊想着，却在朦胧中看见了她那刚满周岁的儿子趴在床边哭着喊着母后，嚎啕的宁长安的心都痛了。
一闪神，却是孩子惨死，在自己怀中僵硬的模样。
“麟儿……”
“长安，爹不怪你……”
高大俊朗的男子身上血迹斑斑，还强撑着冲自己心爱的女儿露出一个笑脸，咽气的时候却连眼睛都不曾合上。
“爹……”
人之将死，一生作为也不过过眼云烟。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宁长安才发现自己这一生有多么可悲。
就连她此时唯一依靠着的热源，也拜她所赐，失去了继承大统机会，甚至连母后也惨死在这个宫中。
是人都逃不过一个因果循环，现在的一切也不过是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祁昊，若有来世，我定不会再靠近你……
九王爷身子一颤，感受着怀中的身子再没了一丝生气，整个人就仿若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愣怔在那里。
窗外毫无预兆的飘起了鹅毛大雪，九王爷失了魂般目光呆滞的透过破了一个洞的窗棂看着窗外片片轻盈飘落的雪花。
“长安……你看，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了，你不是最喜欢下雪么，再睁开眼睛看一眼可好？”
……
“快，重新换一盆水过来！”
“药呢？小姐的药煎好了没有？快端过来！”
疼……
浑身疼，就像是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碾碎了一般的疼……
宁长安忍不住痛哼出声，整个人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耳边嘈杂一片，头疼的像是要炸裂一般，眼皮却沉重的仿若千钧。
这是到了地狱么？
宁长安强撑着睁开了眼睛，只是一瞬，却让她看清了坐在床边胡子拉碴满脸焦急憔悴的一个人影。
“爹……？”
宁长安气息微弱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看起来就只是几不可见的动了动嘴唇。
“闺女，长安……你醒了？听得见爹说话吗？长安？来人呐，大夫呢？快把大夫给我拖过来！”
果然是到地狱了呢，父亲，终于又见到你了，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