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行几日,京城终于到了,孙芳庭先去复命,朱轩姌也去了王府别馆,等着皇帝的召见。而李如松也去兵部报道。
等朱轩姌沐浴更衣后,就见明雪急慌慌的进来,道:“郡主,听说孙大人回京就联络了言官,怕是要参李将军一本!”
朱轩姌一愣,不过是三两个时辰,这孙芳庭也太多着急了一些吧,想来也是这一路上,处处受李如松的气,孙芳庭能够忍到京城已是不易了!
“参的又不是你,你如此着急作甚?”
“可是……”
“可真有本事,连朝臣的事都能打探一二!”朱轩姌平淡的说道,但是明雪却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请罪,“郡主恕罪,奴婢知错了!”
“算了,我也明白你是一心为我,只是现在你我更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切不可轻狂,否则对李如松反而不美!”
明雪应下,一会又很是不安的问道:“郡主,皇上若是怪罪下来,那会不会迁怒公主呢?”
朱轩姌冷笑,道:“我本是一枚棋子,怎么有那个本事让皇帝迁怒呢?”满是嘲讽,让明雪暗暗心惊,见到明雪眼中的忧虑,朱轩姌便缓了颜色,轻声说道:“是我的不对,刚才说要小心谨慎,现在又……明雪,下去休息吧,这今天也够你受得了!”
明雪退下,但是心中的忧虑越发沉重了,不知前面等待郡主的到底是什么!
还是让孙芳庭的失望了,所有弹劾折子到了皇帝那里,便如同泥牛入海,一点消息都没有,却是听见了李如松被宣,皇帝赏赐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封官进爵,就连郑贵妃对李如松都高看一眼,特意送去了一些礼物。
这几日皇宫内外谈论最多的便是这李如松李将军,这白袍少年,鲜衣怒马,战功无数,耀眼恣意,据闻这少年英雄孤身单骑,一人一枪便可杀得蒙军无数,据闻这少年清冷孤傲,让无数女子芳心暗许……
听了这些,朱轩姌只是淡淡一笑,看来这李将军,比自己这郡主更要受优待,皇帝已经来了五日,宫中还未传来消息,而在第二日便召见了李如松,朱轩姌唯有耐心的等待,她知道这是一个不动声色的下马威,倘若自己有了半点怨言就会落人把柄,皇帝也有了借口降罪父王,所以现在自己除了等,没有任何的办法,可笑的是,这等待偏偏是自己最不擅长的!
宫里终于传来了消息,明日郑贵妃设宴,要为玉清郡主接风,让明雪打赏了传话的太监,朱轩姌不由得冷哼,皇后还在,这个郑贵妃竟然摆起了皇宫女主人的谱了,真是让人头疼,去与不去都是让人为难的事情。
“郡主,还是早些休息,明天的气色才能好!”明雪劝道,服侍她更衣,睡下。
朱轩姌闭着眼睛,忽然说道:“明雪,映雪那个丫头呢?”
“在外间守着呢!”明雪挑暗了灯花,放慢了声音。
“明日……。”话在喉咙里,朱轩姌睁开眼睛,“算了,不过是一场宴而已,倒显得我沉不住气了!”
第二日的天气很好,朱轩姌盛装打扮,随着太监缓缓的走进了皇宫,一路无语,只是在朱轩姌要下车的时候,那公公才小声的说道:“奴才的师傅让小的给郡主带句话,王爷很好,勿念,郡主若是有事,可以直接来找奴才!”
朱轩姌面不改色,一直都有微笑,听了这话,也只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皇帝歇在了郑贵妃宫中,朱轩姌必是不能打扰,进了宫来怎么也要去皇后宫中请个安,可没想到在宫门口,便被告知,皇后身体抱恙,让朱轩姌先回。
朱轩姌便在宫门口恭恭敬敬的磕了头,才站起来离开。
再次回到了郑贵妃的长春宫,朱轩姌先是去皇帝和郑贵妃请安。
“皇上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郑贵妃笑着说道:“皇帝,你看这孩子都俊啊,我早就听闻了玉清郡主的大名,今日见了,果然是花容月貌,天上的人呢!”
皇上也只是点点头,让她起来,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父亲的身体可还好?”
“劳皇上挂心,我父王的身体尚可!”
“可还是那般的胡闹?”皇上的眼睛里有了些许的笑意,朱轩姌却更加小心,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皇帝,外面也都传言皇帝昏庸,但是父亲却一直告诫她,在皇家没有昏庸的人,没有本事的人早就成了一堆白骨,怎么能在皇位上坐的这么稳呢?
想到这些,朱轩姌更加小心,答道:“父王年纪大了,也显得稳重一些!”
“那便好,还有点长进!”
朱轩姌用余光看了下皇帝,直觉外貌他们有想象的地方,但是在眉宇之间,父王是游戏人间的郁郁不得志,而他却是一片淡然,似乎什么也进不了他的眼睛一样。
“皇上,你就少问几句吧!”郑贵妃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坊间传闻,这郑贵妃很得皇帝的心,在皇帝面前说一不二,但是朱轩姌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的大胆,连皇帝的话也敢反驳,但是皇帝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只是一笑。
朱轩姌迎合一笑,也并不说话。
“你刚才去皇后宫中了?”郑贵妃状似闲聊。
“是!”朱轩姌坦然的说道,“轩姌想着,自己是晚辈,那有到了长辈这里还不请安的道理,就去了皇后的宫中,不巧的是皇后抱恙,我也只能在门口远远的磕了个头!”
“你做事倒也周全,比你那父王强了许多!”皇帝站了起来,道:“今日就是一个家宴,不过是万贵妃想你日后会来宫中住,便把这些兄弟姐妹介绍与你认识!不必拘礼!”
“是,皇上!”朱轩姌行礼道。
“来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想必那些孩子们都到了,皇上,咱们也入席吧!”
“嗯,轩……姌是吧!一起来吧!”
朱轩姌小心的跟在他们身后,到了后殿,只见一切都已经打理妥当,各色的茶点都已经准备好了,一位高挑的女子正在逗弄一个粉妆玉琢的娃娃,看他们的服饰,朱轩姌便知道,她们便是万贵妃的两个女儿。
“姝儿,过来!”皇帝招手,那名高挑的女子欣喜的跑来,撒娇的说道:“父皇,你跟母妃好慢啊!姝儿都饿了!”
“是那个胆大的竟然敢让朕的云和公主饿肚子?”皇帝语气不是很凌厉,但是气压却低了许多,朱轩姌暗暗撇嘴,你不来,别人当然不敢开席,还不是你让自己女儿饿肚子的?这会子倒怨上别人了!不过,皇上倒还真是宠这个云和公主!
朱轩姝眼珠一转,把注意力放在了朱轩姌身上,问道:“你是谁?”很是无礼,被郑贵妃喝道:“怎么和姐姐说话呢?这是瑞王的玉清郡主,以后也要住在这宫中,你们年纪相仿,日后要多亲近!”
朱轩姝脸色瞬时变得很不好看,一双秀眉上扬,眼中的鄙夷显而易见,朱轩姌从她的眼中看到浓浓的敌意,这让朱轩姌很是不解,但还是弯身行礼道:“见过云和公主!”
“起来吧!”朱轩姝平板的说道,更是连个眼神都不给朱轩姌,拉着皇帝说一些有用没用的,却把皇帝逗的哈哈大笑,郑贵妃也在一旁附和着,倒还真有点父慈女孝,其乐融融样子,朱轩姌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如果不是皇帝,自己也可以承欢膝下,这更让她想家,眼眶不由得酸涩,连忙垂下头,掩饰了自己的失态,但郑贵妃还是拉起了她的手说:“好孩子,是不是想家了?可是想瑞王爷了?”
朱轩姌心中一惊,脸上却不显分毫,带着一些惶恐,一些委屈,道:“轩姌也想再父王膝下承欢,不过轩姌虽是一个小女子,却也知道忠孝之间如何抉择也是知道,我父王也对我,为皇上,为大明尽忠,便是对他最大的尽孝,更何况,轩姌是大明的郡主,享受了万民的奉养,这些也是轩姌应该做的,所以,轩姌不想,轩姌要让皇上,父王放心啊!”
郑贵妃脸上虽然一直带着笑容,但是绢帕却在手指上缠了几圈,漂亮的指节发白,正在这时皇上大笑,道:“你那个父王稀里糊涂的,但生个女儿却是玲珑剔透,好,好啊,不愧是咱们朱家的女儿,轩姌吧!你可要记住自己说的话啊!”
大笑的皇上慈祥许多,但是朱轩姌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发冷,她现在越发的感觉,皇上诏她前来绝对不是质子如此的简单,为何事呢?
此为家宴,一众子女却也十分的拘束,都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的看着无聊的歌舞,桌上的珍馐很少有人动,唯独朱轩姝一直娇笑不断,不停的看向朱轩姌。
朱轩姌却只当不知,不着痕迹的看向皇子一面,却发现太子并不在其中,而太子妃坐在皇女一边,却也是面色郁郁,心不在焉,久闻皇上就废立太子的打算,如今看来也可信一二。
郑贵妃喜欢热闹,凡是长春宫的宴请,尚仪局都费劲心思,这舞与乐都是宫中最上乘的,不过朱轩姌八岁便大江南北走动,这歌舞自然是见了不少,也听了不少,南方的温柔小意,温软细语,北方的豪迈直爽,欢快直白,都比这些四平八稳的要好的多,朱轩姌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皇上和郑贵妃的身上,心里反思刚才自己的话,也是太过于毛躁了,无缘无故的把郑贵妃给得罪了,不知要如何回转。
眼睛盯在那些婀娜多姿的宫女身上,但是朱轩姌的心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好不容易,挨到了宴会结束,皇上突然下旨:“瑞王之女玉清郡主,端庄秀雅,知书达理,特赐凤阳阁!”
朱轩姌一愣,但很快就恢复过来,连忙跪下谢恩。
皇上笑着说道:“不必多礼,今日你且先回驿馆,待到明日,让皇后配全了凤阳阁的奴才,你再住进去!”
“谢皇上!”朱轩姌直觉一阵昏眩,在明雪的扶持之下才站稳,心绪不宁,心里不知想什么,也不知如何走出了长春宫,如何回到驿站的,只是下车时,看见李如松满目担忧,才发觉自己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
李如松心惊,连忙上前,低声问道:“怎么了?”
朱轩姌这才心神俱回,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无事!”
李如松从未见过她如此,抑制不住的心疼盈满双眸,握住了她的手,道:“怎样这么冰?”
朱轩姌默默的抽出了手,略微侧过了身子,并没有回答。
月光下,朱轩姌的侧脸散发着冰冷的光芒,低垂的双眸敛去了眼中所有的光芒,柔弱而无助,李如松想要把她拥入怀中,融刻在骨血当中,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让她的脸上只有笑容。
“如松,快回去吧!夜深了!”朱轩姌不愿多说,也不想让李如松惹上什么麻烦,只是一味催促他离开。
朱轩姌是未嫁的郡主,李如松也明白自己这么晚来这里找她,于理不容,他本是一个极为狂妄的人,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他不想因为自己给朱轩姌带来伤害。
“好,我知道了!”李如松万般不舍,道:“宫廷侍卫萧明杰是从将军府出来的,你如果要是遇到什么难题,可以让他给我带个口信,无论何时,何事,我都会为你办到!”
这话,不是李如松第一次说,但是每次都让朱轩姌心悸,她颤着声音说道:“如松,我真的不值得!”
李如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之时,低声说了一句:“我为的只是我的心而已!”
朱轩姌一串清泪留下,在白玉似的脸盘,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她知道,自己这一生,总是欠下这个背影留给自己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