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府是否真的掌握在老夫人的手中?似乎也不尽然。单看三姨娘伤心欲绝的哭闹,便可窥视一二。
谁也没有料到三姨娘肚中的孩子会出意外。仿若老天都站在李氏那边一般,去后花园散步的三姨娘一脚踩在滚落地上的珠子上,狠狠的摔了一跤。
小产……初闻这一消息,秦珂茵怔愣住。果真是旦夕祸福,天意难违吗?前世因着李氏的打压,三姨娘不曾有喜。这一世有了她的暗中相助,三姨娘却依然没有逃脱既定的命运。
那么她呢?是否依然也挣脱不出前世的枷锁?莫名的,秦珂茵忽然觉得很冷,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冷。
曾经一度以为现今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是以带着满满的怨恨想要报复所有人。六年前小石头的受伤,卢书澈的疏离,周妈妈的告诫……无不谴责着她的不对。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身边人的转变,她有了更值得去珍惜、去坚守的东西。渐渐的,她开始试着将那些不堪尽数掩藏心中。如非必要,她不会轻易出手。至少,不会明面上动任何手脚。
她以为重新来过的人生会有所不同。只要卢书澈顺利继承卢府家业,卢晋成和李氏自是不战而败。求而不得,望而生妒,妒而发狂,最终只会……生、不、如、死!而邱雪婵,早在六年前便已生变,又怎会依循轨迹与卢晋成百年好合?
一切看似美好的所在,在这一刻现出了裂痕。眼瞅着开始摇摇欲坠,仿若下一瞬间就会轰然崩塌。秦珂茵一步一步退至黑暗的角落里,浑身无法克制的颤抖起来。如若天数真的已成定局,那么她又真的能够扭转乾坤?
卢书澈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让他心疼不已的画面。虽说不甚明了笼罩在秦珂茵身上的阴郁从何而来,却怎么也无法视而不见的放任她一人身陷痛苦之中。
默默走近秦珂茵身边,卢书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秦珂茵没入一片黑暗。认识秦珂茵六年,他总觉得有一层说不清说不明的薄纱阻隔在他们中间。不是没想过努力去捅破,却总是有心无力,徒留无法言喻的怅然。
“卢书澈,你相信人定胜天吗?”身边多了一个人的陪伴,秦珂茵的理智渐渐回笼,低垂着头语气幽幽的问道。
“嗯。”若是不相信,便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卢书澈了。
“可若是不管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又当如何?”此刻的秦珂茵,急需要一个支撑点,让她站起来继续奋战的勇气和动力。
“那便再接再厉,总会胜过老天的。”真要说起来,其实卢书澈并不相信命运。老天若是公允,他又怎会刚出生没多久就没了娘?珂茵又怎会家逢巨变,只得寄人篱下?
“再接再厉吗?”低喃着卢书澈的话,秦珂茵眼神迷蒙,有些困惑又有些茫然。心下不禁生出几分迟疑,又连带着摇摆不定。
“珂茵,有我在。”不论何时,他都会站在她的身后。所以她无需担心任何事,也不必惧怕所谓的命运。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其实算不上很有说服力,却诡异的安定了秦珂茵的心。从何时起,卢书澈竟然成为了她的救命浮木?很不敢置信的一件事。然而,真真实实的摆在了她的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短暂的脆弱之后,秦珂茵依旧是秦珂茵。淡笑着勾了勾嘴角,拍拍卢书澈的肩膀:“那么卢书澈,你可得站稳了不许倒。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得老老实实给我扛着!”
“好。”眼底印入秦珂茵眼中那璀璨漂亮的星光,卢书澈点点头,不可置否的应道。
“小姐……”四下寻找秦珂茵的周妈妈总算是找到人,慌忙急匆匆的走了近来,“三姨娘闹起来了,老夫人那正寻您呢!快过去看看。”
“三姨娘闹到了老夫人那?”秦珂茵面色一凛,不假思索的提脚走向了老夫人的院子。这种时候,可不能再出什么差池。
望着秦珂茵的背影,卢书澈稍稍迟疑,还是跟了上去。
“老夫人您可得给妾做主啊!咱们宅子里何时随手丢起珠子来了?您看,这可是大小姐最喜爱的珍珠链子,若非故意扯断了丢在地上,怎么可能悄无声息还没人拾捡了去?”查清楚这颗珠子的来历,三姨娘的浓烈哀伤化作决绝恨意。为了她失去的孩子,就算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她也在所不惜,定要讨回公道。
“香香,你怎么说?”接过珠子捏在手中,老夫人细细的摩挲着那光滑亮洁的质地。这般上品,卢府的下人不可能有。三姨娘敢信誓旦旦的直指卢香香,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不是我!”惊慌失措的摇摇头,卢香香的面色有些泛白,“我这条珠链清早就丢了,我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大小姐确定是清早丢的?自己丢的还是身边的丫头丢的?怎么没听说大小姐为着此事大肆找寻呢?”李氏的眼神太过阴鸷,瞧得二姨娘心底倍感不耐烦,遂凉凉的问道。三姨娘有孕一事,她是嫉恨了好一段时日的。不过嫉恨归嫉恨,她可没想过谋害卢家子嗣。怎么说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她可下不了这个狠手!
“我……我不知道。”卢香香的反应实在异常,以致在场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是你!肯定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本该卧床静养的三姨娘拖着疲惫疼痛的身子站在此处,凭借的便是为子报仇的强烈念头。此刻见卢香香现出心虚害怕之色,当即尖叫着扑了过去。
“三姨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大小姐是何等身份?为何要害你腹中胎儿?自己不留心掉了孩子是你这个做娘的不称职。随便冤枉他人算什么本事?本夫人原本还念着你痛失孩子步步退让,可你不要得寸进尺,肆意妄为!”一把将扑过来的三姨娘推开,李氏沉着脸呵斥道。
“你……。”赤红着眼等着掩不住得意和讽刺的李氏,三姨娘的面色越来越红,再也忍不住刻骨的恨意,如疯了般扑过去掐住了李氏的脖子,“是你!肯定是你指使的!你还我的孩儿,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三……姨娘……你……你放……手……。”被人掐住脖子,心下骇然的李氏直觉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一边拼命的挣扎一边艰难的出声道。
“你们都还站在做什么?把三姨娘拉开!拉开!”不若卢香香的呆若木鸡,不过十一岁的卢朵朵却是转眼间回神,怒声呵斥着周遭的老婆子和丫头们。
“哎呀,三姨娘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夫人,放开啊……。”假作受惊的拍拍胸脯,二姨娘满眼止不住的幸灾乐祸,做出一副焦急的神色,口上惊呼道。
“三姨娘!放手!”秦珂茵迟来的一声冷喝,终是唤回了三姨娘频临崩溃的理智。真要在这里掐死了李氏,三姨娘的后半辈子便是真的完了。
“行了!都消停点!”早不开口晚不开口,偏等到秦珂茵出现才发话,老夫人显然是想帮着秦珂茵在后院立威。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老夫人凌厉的眼神刀子般射向李氏,“人心都是肉长的。推己度人,不要失了本分!”
“咳咳……。”涨红了脸狼狈的咳嗽几声,听着老夫人不留情面的训斥声,李氏只觉心寒不已。她差点没了命,老夫人还……就算三姨娘没了孩子又怎样?谁知道是不是个丫头?指不定就一赔钱货呢!
“娘!”接到消息赶过来的卢晋成刚走进屋就瞧见李氏的不对劲。扫了一眼与卢书澈并肩而立的秦珂茵,眉头不自禁的皱了皱,随即神情担忧的上前扶住李氏,“娘你有没有事?”
“二哥,娘差点就遭了三姨娘的毒手!”狠狠地剜了一眼被二姨娘搀扶着的三姨娘,卢朵朵忙不迭的告起状来。敢谋害主母,乱棒打死也不为过!
“有这回事?”卢晋成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阴恻恻的望向神色哀戚的三姨娘,“不过是个姨娘也敢此般放肆,好大的胆子!真当我卢府没人治的了你?”
三姨娘身子一颤,本就受了极大损失的身体脱力的靠在二姨娘身上,苍白如纸的面上却是没有丝毫畏惧。不过就是一死,她定要让李氏为她的孩子陪葬!
“二表哥,三姨娘蒙受丧子之痛才会失去理智干下此般祸事。其情可悯,是以……。”眉头蹙紧,秦珂茵轻叹一口气,状似说不出口的为难,又似饱含同情的叹息,“先请大夫过府看看吧!”
秦珂茵的这个看看……到底是看面色不愉的李氏,还是看身子孱弱的三姨娘,就值得商榷了。不过秦珂茵不明说,其他人也都放在心里不会问出口。
毕竟是上不了台面的事,追根究底还是为着那个还未出世就早早去了的孩子。谁能过分苛责三姨娘的冲动?谁又能全然装作没瞧见卢香香的胆小害怕?这事就是老夫人,怕也不好定夺。就等着卢天这个顶梁柱回府主持公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