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英汉到野外找了一棵小槐树,把它挖回家,栽在了宿舍门前。小槐树很好活,很快就生了根,长出了新叶,英汉经常浇水施肥,小树长势良好,枝叶十分茂盛。春节回家,从家中带回了一块菜山芋的块根埋在了小树下,天暖后,很快就发了芽,长出了新蔓。英汉把蔓引到树上,与槐树共生,非常好看。玉春倒也喜欢,有时也到树前观看,但没有任何表情。那年在学校吃痴情豆穿槐花衣的事,好像她已经忘记。英汉想提醒她,可始终没勇气说出口来。
转眼到了槐树开花季节。英汉为了进一步试探玉春,在野外采了许多槐花,用提包装回家,在宿舍精心制做起槐花衣、帽来。这次他下了工夫,比起在学校做的那一件要好得多,疏密相间,左右对称,十分美观。他把做好的衣帽收藏好,然后去找玉春,见面后对她说:“春姐,今晚有事吗?你到我宿舍去一趟好吗?”
玉春感到不解,问:“到你宿舍去干嘛,有嘛事就说吧。”
“我现在不说,到宿舍你就知道了,务必晚上要去一下,我在宿舍等你。”不等玉春回答,英汉就红着脸走开了。
玉春见英汉的表情很不自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猜不出英汉在搞什么鬼名堂,决定晚上去一趟。
晚上,玉春来到英汉的宿舍,进门就问:“嘛事,神秘兮兮的,说吧。我这不是来了吗,有嘛背人的事非要到宿舍来说。”
英汉觉得很不自然,脸一下子红了。吞吞吐吐地说:“姐姐,我想给你看一件东西,……你看了……别恼……”
玉春看英汉尴尬的样子,感到奇怪,不知英汉给自己看什么,爽朗地大声说:“恼嘛,拿出来呀,有嘛见不得人的东西,让你抽抽叹叹的,真有意思。”
玉春说话大大方方,一点也没有羞涩的样子,使得英汉更加有点难为情。他不好意思地拿出包裹打开,红着脸低声说“春姐,你看看这个,是不是很好看?我想找一找童年时的感觉,你能穿上让我看一看吗?”
玉春看了英汉做的槐花衣,想起在学校时英汉骗自己,找自己的便宜,心里觉得好笑。如今英汉没有骗自己,而是正正经经地求自己穿一穿,心里已明白了英汉的心思。开口说:“哎呀,我以为是嘛见不得人的东西,让你红头涨脸的,不就是槐花做的衣帽吗,也值得你这个样子。有嘛好看的,白花花的,我才不穿这玩艺呢——童年小孩子的事,你还当真啦,有山芋豆没有,我倒想吃一顿呢。”
英汉脸上火辣辣的发烧,一句话也说不出。
玉春看英汉尴尬的样子,笑一笑说:“怎么,不高兴啦,可说呢,费了这么大的事,不穿一穿就扔了,怪可惜的。”说着,拿过槐花衣仔细观看,自言自语地说:“你看,这做工还挺细的呢,那好,我就穿上给你看。”说着把槐花衣拿起,头从中间的洞中钻出,前后片系好,扎住袖子,把花冠顶在头上,就地转了一圈,面对英汉,把头一歪,甜甜地笑笑,柔声说:“好看吗,你怎么不拿本书顶在头上呢?你不当皇帝,我这个娘娘给谁当呢?怎样,看够了没有?如看够了,我可要脱了。”
英汉没有作声,轻轻地点了点头。
玉春脱下槐花衣,正经地说:“英汉,我们都不是小孩了,以后小孩子的事,还是不
做的好。你看费了这么大的事,只穿了屁大的工夫就扔了,值得吗?——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走了。”说着,走出了英汉的房间。
英汉望着玉春离去的背影,心里猜测着:玉春的表现,分明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可是,她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说她对自己有意吧,一开始拒绝穿槐花衣;说她不同意吧,可后来还是穿上了。还让自己扮皇帝,转着身让自己看。这分明是她对自己的暗示,她已经默许了。可后来的言语中又好像有挖苦的意思。这次试探,非但没有看出玉春的心思,反而使英汉坠入了五里雾中,理不出一点头绪。
国庆节就要到了。一九五九年国庆节,是举国大庆的日子。各车间都要拿出自己的节目。铸工车间抽调了三十多人,每晚排练节目。有歌舞、快板、天津时调等。此外还排练一出评戏《刘巧儿》,巧儿由玉春扮演;英汉演赵柱儿。玉春扮演巧儿有着很好的天赋,嗓音圆润洪亮,身材苗条,人又漂亮,头发又黑又长,扮起角色来十分逼真。演出那天,赢得满堂喝彩。
英汉的心没有在节目上,他想入非非,觉得自己就是赵振华。当听到巧儿唱:“……我爱他,身强力壮能劳动,我爱他下地生产真是有本领。我爱他……”每当听到这
一连串“爱”的时候,英汉的心里就一阵燥热,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身子傻傻地站着;耳朵静静地听着;心里默默地想着。他觉得巧儿就是玉春,自己就是柱儿。如演戏能成为事实多好。十九岁的英汉,过早地感受到了爱的味道。
英汉开始对玉春的一切留意起来,每天除帮她干活外,平时自己省吃俭用,省下点钱给玉春买一些鬓卡、口红、雪花膏之类的化妆品,有时也买些零食,偷偷给玉春吃。英汉的工资低,除去生活费所剩无几,买这些东西已是很勉强,贵重的东西根本买不起。英汉的举动引起众姐妹的注意,时常开他俩的玩笑,搞的两个人都不好意思。
做为一个大姑娘,对异性的热情是很敏感的。英汉近来的表现,玉春心里自然明白。可她仍和平常一样,既不逃避英汉的亲密表示,也不和英汉进一步的亲近,使得英汉摸不清玉春的底细。每天如坐针毡,生怕玉春离他而去。
一天玉春对英汉说:“你近来的举动,好像不对劲。是不是扮演柱儿有点想入非非?我跟你说,演戏嘛就是演戏,你可不能当真呀。”
英汉听了这话如同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跟。他红着脸不自然地说“没……没有当真……没有当真……”
玉春说“那就好,以后有钱还是留着自己花吧,你的工资本来就不多,哪有闲钱给我买东西
。再说你的家里也很困难,省下点钱寄回去,也可帮他们解决点困难。”
英汉听了玉春的活,如当头挨了一棒,头嗡嗡作响,心中的一团烈火一下子熄灭了。他心里清楚,这是玉春在回绝他。回想起这一年多来玉春对他的感情,原来并不是爱情,只是出于对一个老乡,一个同学的友情。自己强烈地爱着她,原来是一厢情愿。英汉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心想,难道就这样拉倒不成?不行,必须想办法得到她的爱。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玉春去他家玩,妈妈给她山芋豆和糖吃曾经说过的话,因此说道:“春姐,你刚才说演戏就是演戏,不能当真,
可我在没有演戏前就已经当真了,因为你曾经答应过我的婚事。”
玉春听了一愣,惊异地看着英汉,不解地问:“你说嘛?把我说糊涂了,我嘛时答应过你的婚事,你可要说清楚,这可不是小事。”
英汉鼓足勇气说:“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去我家玩,我妈妈给你山芋豆和糖吃,对你说,‘吃了我家的豆是要给我家做媳妇的。’当时你不是说做媳妇能每天吃豆沾糖吗?那时你可是答应了的。”
童年的事,玉春早已忘记,经英汉提起,一下子回忆起来。她笑得弯了腰,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说:“哎呀,笑死人了……我说嘛时答应过你的婚事呢,吓我一跳,你该不
会神经有毛病吧,几岁的孩子说话能算数吗?小孩子懂嘛?真是太哏了。”
英汉认真地说:“你觉得我说这些很无聊是吗?可我一直是认真的。自那时起,我就把你看成是我的妻子。你知道那次在学校里为什么骗你穿槐花衣吗?那是有原因的,我曾听妈妈讲过一个故事,我现在说给你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