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瑛的生活作息一向有些紊乱,春琼走了之后她身边就没什么贴身丫鬟,较从前更自在。
这会发现俏瑛少吃晚餐,卢照轻有了危机意识,但几天坚持下来不见有瘦,还没松口气心又提了起来。
这回卢老爹已说得很明白了,照轻得许配给王家,俏瑛去选秀。一时间两个姑娘急得团团转。
卢照轻还好,王光陨跟他爹一提,放了个条件来,一是等上头兄长们先立家室,再要科举做官,才能让他娶卢三小姐,王三自然满口答应,把卢俏瑛说的身心兼得什么的全抛到了脑后,卢照轻气得不再跟王三说话,虽还有些时间,可没有任何法子,终日消沉下去。
卢俏瑛屋漏偏逢连夜雨,急得团团转,卢老爹放宽了照轻,重心放在她身上,没收了她自制的小玩意,每日学规矩,琴棋书画再不敢放水,俏瑛不知该怎么办了,全天被人盯着,想自残都不行。
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她最怕的事情终于到来,没有一点出路,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来。
着凉受冻,选秀前铁定好;故意从楼梯上摔下来,万一没把握好力度瘫痪了怎么办?
俏瑛面上如常,但留了个狠招在心底,大不了剑走偏锋。
这个冬天异常寒冷,年前事多,大娘操劳过度一时撑不住病倒了,正好二娘最近也老是恶心干呕的,便请了大夫看看。
郎中一诊,吓了一跳。二娘有孕都快三个月了!大娘心里虽然伤心但又高兴起来,毕竟家里又要多了个新成员。但二娘常年吃素很是清瘦,这回高龄产妇,旁人都是大喜又忧,她自个儿却仍是处在震惊中。卢老爹近来多应酬,有一晚喝醉睡在她房里不想却开花结果了。
卢子昀很开心,难得接连几日都能看见笑脸,下班回来就往他娘房里跑,这怀孕是要吃点好的,所有人都期待着小生命,卢俏瑛自动忽略夫人的冷脸,年纪大了,要多注意些,她每天都很忙,忙着做营养搭配餐,忙着胎教,忙着给竞怀写信。
内容很轻松,以至于卢竞怀根本不知她有多压抑。
“二哥,我们家要来一个新朋友了,我娘很小心地怀他,看来我在她心中的地位又要下降了,大夫说会是个弟弟,但爹、大哥还有阿轻都希望是小姑娘,我不明白,小女生哭起来这么烦,况且大哥有我这个中国好妹妹还不够吗?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二哥你可要站在我这边!
爹挺担心你的,大娘当然想念你,你快回来吧。”
被人挂念,尤其不再是老妈而是十五岁的小妹妹挂念,心里很顺畅。
少林这个和尚团体,素日无趣,但卢俏瑛的信却给了客走他乡的卢竞怀一点生气。
回吧,是时候了,就像俏瑛说的那样蓄力待发,一招毙命。
今年这个冬天实在冷得不像话,今早一起,雪飘的小了些,随着小雪花一起来的还有卢竞怀的信。说是要回了,只是京杭运河河道冰封,船只无法行走,不想陆路赶车,只能待雪化,明年归。
大娘有了盼头,这会就开始叫人打扫他的房间。
卢俏瑛非常不喜欢她的十五岁,这一年总有许多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无论如何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终于过去了。
老板的烧烤兴旺,煤炭红通通,纵然帷帐遮不住风雪,但食客的胃总是好的,即便只有卢俏瑛赏脸。
李叔见人少也凑到火炉边来取暖,“今年冬天也太冷了,兆丰年啊!”
卢俏瑛本就兴致缺缺,冷哼道:“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咳咳。”背后传来的声音很耳熟,清脆尴尬的,王老三?
“的确,纵是天子脚下也都并非处处是富贵之地。”有人这样应到,是清冷的。
好嘛,说天王老子坏话被抓包了。
卢俏瑛尴尬笑道:“可咱们皇上一代贤君……”
“有心忧国忧民不如先烦恼选秀之事。”
“山人自有妙计。”卢俏瑛反唇相讥。
“别跳墙,卢大人扛不住你。”
什么意思?说她胖?
选秀渐进,可卢大人近年来异常忙碌,终日早出晚归,精神不太好,又分心担忧卢竞怀,头上多了几根白发。这回又听到不三不四的风声说要白水寒与乌雀翎都下落不明,各帮各派应齐心协力上山讨伐少林。卢老爹怕到差点高血压,好几封书信狂炸,叫他别磨蹭赶紧动身,又写给少林方丈和卢竞怀的师父慈业大师。
终于卢竞怀在二月底回来了,算是出师下山了,再不回少林当苦行僧。
留家时,卢照轻把他当偶像,每次都两眼放光地听他讲江湖历险记,卢俏瑛近来因大选而心浮气躁,听他在耳边嗡嗡的只觉心烦,搬出金梁古一系列小说,暗讽他年轻,江湖太险恶,最后多半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他嘻嘻哈哈,最爱和酒肉朋友瞎混,平日里斗斗蛐蛐,玩玩鸟,还有就是写写酸诗。总之在外名气很大。卢老爹最近很担心他,因为他算是半个江湖人,总想把他管得紧紧的,这段日子不要出去,可惜管不住,几乎每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潇洒出去潇洒回来。
夜里俏瑛睡得死,但次日醒来总能发现有人进来的痕迹。比如昨夜卢照轻送来的糕点没吃完明日起来就消失殆尽;没做完的汽车玩具醒来就变成一堆碎木屑。
俏瑛坐立难安,根本没心思陪卢竞怀玩这些小情趣,她一面猜测季东伏是话中有话,一面又害怕自己多心惹祸,三月中旬宫中可就要出人来登记了,卢竞怀应该知道她心急却还来烦这些,卢俏瑛自编了扬辉三角、鸡兔同笼等奥数题,希望卢竞怀能解个三天三夜,别来烦她。
卢竞怀只在归来那日同大伙见过,这几日都在外混着,卢老爹也没精力管,大娘很担心他。
卢俏瑛用完晚膳一打开房门,屋里那人就给了她一个大拥抱,俏瑛反映过来,当即狠狠地往卢竞怀肩头咬去,卢竞怀吃痛一副可怜相,委屈道:“阿瑛啊。”
卢俏瑛看到这样绝好的脸,勾人的凤眼,他倒是很精神了,俏瑛随手抄了条木棍,“叫你半夜进我房,叫你偷吃我东西,叫你毁我心血,哎呀呀,你还看我珍藏!”
卢俏瑛不打了,死死的看着他,卢竞怀干笑,“你品味真好,这本《大文美人天下》真精彩,你品味不错。”
他这幅样子,俏瑛更是火大,自打那本黄色生死恋被卢子昀缴了后,这本大文美人天下就是她空虚时的精神食粮啊,两本书皆出自同一作者淮南笑哈哈,异曲同工,是姊妹篇,文风更加清丽,回味有余,荡气回肠。这压箱底的珍藏被他搜了出来,卢俏瑛气极大骂,扔了木棍,拳脚相向,“小黄人!”
卢竞怀躲了过去,一本正经道:“男人本色!”
俏瑛有些恼了,“你每天半夜都跑我这来干嘛呀?”
“我闲呗。”
俏瑛有些累了,叹气道:“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在少林的时候全是光棍,一年都见不到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卢竞怀亲昵的捏捏她的脸。
“你在少林过得不好吗?”
“不能说不好,只是我心中有所失。”
有所失?所失何?卢竞怀心思很缜密,面上无关风月,但心事却像陈年老窖总埋在心底,只能等待着他自启,卢俏瑛知道少年是厚积薄发蓄势以待,不是面上的无关风月,贪图享乐,正因如此卢俏瑛反倒有些提防他,不敢轻易去碰,不敢全心依靠他。
卢俏瑛多日的愤懑紧张都发泄在了卢竞怀身上,又谈了谈人生,觉得舒爽了,轰走了死皮赖脸的卢竞怀,要到前院提壶水去,卢老爹这晚留在宫里直到亥时才回来,恰巧碰上了。
卢老爹看起来分外劳累,一时衰老许多,卢俏瑛不觉心疼,“爹,你才回来?”
“嗯。”卢老爹看着卢俏瑛,默默思量。
“饿吗?”
“宫里吃过了。”
“哦,我来提壶水。”卢俏瑛提了水赶着要走,卢老爹忽然叫住她,“想进宫吗?”
卢俏瑛心里咯噔一下,他当真招架不住我?沉默半会儿,不知他打什么谜,实话实说道:“很不想。”
“嗯,行吧,快去睡。”卢老爹挥挥手,袖子里飘出一张纸,卢俏瑛顺手去捡,瞄到这像是一份信,上书大理寺亲启,隐约一个“卢”字透过宣纸渗出来。卢俏瑛心里咯噔一下,若无声色地讲它交还给卢老爹,卢老爹一下收了回去。
卢俏瑛装作懒散,晃悠悠地回去了。那是卢子昀的自荐书吧。
待她走远了,卢老爹还默默目送着,人看似一下苍老。
“老爹!”
“胡来!”卢老爹吓一大跳。
“我怎么了?”卢竞怀很是无辜。
“同阿瑛走得很近?”
“她是小妹妹……”
卢老爹挥挥手示意作罢,“你也收收心吧,放点精力到事业上,看看你大哥,现在多好,又升了一级。”
“肯定开了后门,我就是不想让你管,才跑去少林的。”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去少林还不是因为你当年奄奄一息,我是你爹也是你救命恩人!”
“那怎么办,我又没求着你收留?”
“你当时怎么求?话都讲不完整!”
“那要怎么样,以身相许?”
“什么鬼谈!用功点!”卢老爹很无可奈何,“你最近太乱来了,怎么和明将军的孙女走的近了,是要谈恋爱啊。”
“没有的事,大哥都没成呢,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
“你也大了,有些事情……”
“我知道了,老头,我看你也很累,咱家又多了个让你操心的人,你还是多贪点钱养家吧。”
卢大人变了脸色,“别乱讲话!”
“爹,你要送小四进宫?”
卢老爹想到女儿那张苍白的笑脸有些不忍,皇帝的重任,四王爷的提点,波涛暗涌的朝堂,算了吧,他正要开口,卢竞怀笑道:“小四模样清秀,机灵又善解人意,嘴虽笨但老实,要是做女官也是不错的,咱家后宫没有人不行啊,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爹,你可不能逼她啊,选秀要逃也是方便的,咱家总不会像老张这么倒运吧。”卢竞怀笑嘻嘻的说到这里又正经起来,“爹,你没做什么亏心事吧?”
“胡说八道,赶紧回屋睡去!”
卢老爹默默思量他的话,后宫争斗厉害,皇帝不是不知,皇帝的心意他是明了,虽然铺了路但难保意外,俏瑛做女官一直是他的意思,但就怕安排错地方,四王爷在宫里是没人了,这要怎么安排?听还不是听?不送不甘心,万一像老张一样随便让有心人勾出来夸大怎么办?
唉,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