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看着千于,他慢慢克制住笑意,勉强带着些真诚,他蹲在珞瑕面前,帮珞瑕擦着眼泪,哄道,“珞瑕,你一直都记得咱们当时的约定对不对?叔叔也知道你每天都在好好学,可你知道叔叔为什么会娶千于婶婶吗?”
珞瑕瘪着嘴,擦了把眼泪,哀怨地看了看千于,“为什么…”
秦衍笑笑,“叔叔当初说,叔叔喜欢才艺双全的姑娘,然后你就对叔叔说,你一定会好好学习琴棋书画,这样才能做叔叔喜欢的姑娘,对不对?”
珞瑕渐渐收起了泪水,咕哝着,“嗯…对…”
千于怎么听都觉得秦衍的话不对劲,像是在哄骗小孩子。
秦衍又道,“世间最有才情的姑娘,已经被叔叔找到了,叔叔喜欢她,就像喜欢珞瑕一样,你千于婶婶就是这个姑娘,叔叔把她带来,就是让她来教你,让你早点学会这些,做一个才艺双全的姑娘啊。”
珞瑕又抬头,眨巴着泪眼看着千于,对她的敌意似乎消退了不少。
千于讪讪笑着,听着秦衍在一步步给小女孩设下陷阱,真是有点,佩服他的嘴。
“那珞瑕还想做个才艺双全的好姑娘吗?”
珞瑕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衍。
“叔叔喜欢千于婶婶,叔叔也喜欢珞瑕,那珞瑕也应该喜欢千于婶婶,你说对不对?”
珞瑕有些着魔似的,愣了一下,犹豫着点了头。
秦衍满意地笑了笑,他站了起来,牵起珞瑕的手,放到千于手中,“珞瑕就交给你了,你可要让我们珞瑕早日成为玉城第一才女啊!”
千于看着一脸狡黠坏笑的秦衍,怒瞪了一下眼睛,转向慈祥微笑的张季时,已经换上她那温柔的笑脸,她对着张季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千于拉着珞瑕走到古筝跟前,她让珞瑕坐下,她自己站在一旁,询问了苏师傅几句后,千于问珞瑕,“你不愿意弹这曲《月荒》吗?”
珞瑕有些不情愿,点头答道,“是啊,太难了,应该不适合我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千于微笑,“是吗?你知道我十二岁的时候,弹的都是什么?那些曲子你大概听都没听过,可我会弹这曲《月荒》时,我只有七岁,并且只弹了一遍就不屑于此了。你知道你叔叔为什么会娶我了吗?”
珞瑕噘嘴,有些不服气。
千于没听珞瑕说别的,就坐在珞瑕旁边空出的一小点地方,纤纤十指放在筝上,两只灵秀的眼睛透着认真和自信。
十指一动,空灵悦耳的筝声如同流水潺潺从山涧倾下,又似鸿雁高飞于苍穹之间,气势磅礴,曲调悠扬。
珞瑕看着古筝的弦在千于指下划出美妙的乐声,千于显得那样淡然,珞瑕也是看着认真的千于入了迷,千于是迷人的,她的美让人心醉。
珞瑕的目光从筝上转移到千于的脸上,她近距离地看着千于,不由失神赞叹,“好美啊…”
千于自然是听见了的,她自信勾起一笑,虽不知珞瑕说的是她的人,还是她的曲,可无论是什么,她知道这小丫头大概已经被俘获了一半。
张季和秦衍站在一旁,张季十分赏识千于的才艺,而秦衍的笑容,带着一种自豪,是,弹筝的,那是他的女人。
蓦然,筝声急转直下,万千波涛江水归于洪流之中,趋于平静,泛起点点涟漪。
千于的手指如蜻蜓点水,轻点琴弦,她转了转头,看了看珞瑕,她一边弹琴,一边对珞瑕说道。
“珞瑕,你知道《月荒》这一曲的由来吗?抚琴弹筝的人,都希望听曲的人能听到琴声背后的心声,那才是集大成者。做这曲子的是个富家小姐,她的天地只有自己的深深小院,还有天上那清冷的月光。她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更不会有能听懂她心声的人,于是她每晚都坐在小院里弹筝,对着那一弯月诉说着自己悲哀的命途。月亮夜夜升起,她夜夜弹筝,她的筝声感动了月宫的嫦娥,月圆之夜,嫦娥随着她的筝声翩然起舞,而那女子也在一曲弹罢之时,带着她一生的幽怨悄然离世。”
话音落下,琴声渐起,划破苍穹,又落地无声,正如那故事中弹筝女子的命运,美丽的一生归于永远的沉寂。
“哇…”珞瑕低呼了一声,还没从那个声情并茂的故事中醒过来。
千于眯眼一笑,“小珞瑕,我够格做你的师傅吗?”
珞瑕稍微晃了晃头,眨着眼,使劲点点头,她赶忙答应着,“千于婶婶,我一定会好好跟你学的…”
千于满意地摸了摸珞瑕的小脸,正对秦衍扬起得意的笑容。
“至于你抢走秦衍叔叔的事,如果你把我教好了,那我就不计较了…”
珞瑕幽怨的声音响在千于的耳边,让千于那得意的笑容冻成了冰块,一敲就碎。
秦衍忍不住笑出声来,咳嗽了几声掩饰了一下。
“千于,今天你和阿衍就住在我这里,你先教珞瑕,我和阿衍先去正厅,等你们吃晚饭。”张季笑呵呵的,为孙女找到了这么好一个老师,他当然不能轻易放千于走了。
张季招呼着苏师傅和秦衍一同离开。
“珞瑕好好和千于婶婶学哦,她可是有不少绝活呢。”秦衍嘱咐后便随着张季走了。
他们一走,珞瑕的兴头便过去了大半,千于耐心教了她一点,看着她兴趣索然的样子,便不让她坐在古筝面前。
她和珞瑕一人搬着一个藤条编的小板凳,来到了小院子里,坐在窗檐下,眯着眼看暖融融的太阳。
庭院里,树木渐渐枯黄,枯木就剩下一片摇摇欲坠的黄叶,千于对着树杈中间透过来的稀薄阳光,十分享受地闭上眼睛。
“珞瑕啊,你不喜欢弹筝对吧?”千于随意问道。
正在一旁用石子在地上涂画的珞瑕毫不含糊地回答道,“对啊,让你看出来了。”
千于睁开眼,她觉得这语气不善,和刚才赞美她的那个孩童声音不太一样啊,她看着珞瑕,手放在膝盖上,撑着头,细细观察着这小姑娘。
珞瑕扎着两股小辫,一脸稚气未脱,偶尔露出骄纵的神色,笑起来会眨巴着大眼睛,酒窝深深的。
很可爱的小姑娘呢。千于笑笑,心想着,她和秦衍生出来的孩子会是怎么的呢?
是个小男孩?就像秦衍一样,英俊潇洒,长着一张巧嘴,会讨姑娘喜欢……
是个小女孩也不错,她可以教女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会让女儿做一个美丽的小公主…
千于幻想着,洋溢着满脸的幸福。
“喂,婶婶!喂!”珞瑕没好气地叫她。
千于一回神,才发现自己想的太远,眼前这个小麻烦人儿还没打发呢,她对珞瑕笑了笑,“怎么了?”
珞瑕指着地面,“你看,我画的这个怎么样?”
千于低下身子,仔细瞧了瞧珞瑕用石子在地上勾出的轮廓。
那是一个男子,身穿铠甲,头戴银盔,拔剑举起,号令群雄的模样,千于一笑,难道画的是秦衍吗?再仔细一看,这男子的表情严肃,一脸正气,眉毛斜飞入鬓,还有长长的胡子随风飘动。
那是,那是张季吧。
千于看着这图,珞瑕画出的样子跟张季本人有八分相似,而那拔剑的姿势,大概是张季在战场上的雄姿。
这丫头,还是有些本事的,小小年纪,画工如此了得,看来她不是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
珞瑕捡了几颗石子,在蹲在一旁玩起了抓石子。
千于凑近她,也拿了几颗石子,给她展示了高超的抓石子技艺,让珞瑕惊叹后,千于玩着石子,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珞瑕啊,是哪位师傅在教你画画呢?”
“哦,是刘先生,就是玉城墨宝轩的刘先生。可惜,被我气走了。”珞瑕的兴致还在千于抓石子的技巧上,她不断尝试。
千于看着珞瑕这机灵古怪的模样,笑道,“哦,原来刘先生都让你气走了,嗯,气走了也好。”
“啊?”珞瑕有点惊讶。
“你把他气走了,我才能来顶替他的位置来教你啊。”千于笑眯眯的,大言不惭地说道,“我的画技不差哦。”
珞瑕凉凉说道,“你还真是才貌双全哈。”
“诶,过奖了。”千于笑着收下珞瑕的‘夸奖’,“不过,你能告诉婶婶,你这是不是第一次画你爷爷呢?画得可真好。”
“当然不是了,我常常画爷爷,爷爷是我心中的大英雄,他可是玉国的将军!”珞瑕眉飞色舞地说道,眼神之中带着骄傲。
“你爷爷是个大英雄,你也不赖嘛。”千于拍拍珞瑕的肩膀。
珞瑕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她又坐回小板凳上,将石子一个个扔到小坑里,“我才不好,爷爷最疼我,我却什么都学不会,我也没法做个女将军,完成爷爷要保家卫国的宏愿…”
千于突然很心疼她,某种程度上而言,珞瑕和她一样,都是个没有爹娘的孤儿,可她们都有不同的幸运,珞瑕幸运之处是,她有个疼爱自己的爷爷,千于的幸运是,她先后遇见了妩楼众人和她的挚爱秦衍。
上天是公平的,失去些什么,然后又恩赐你些什么,不抱怨生活的人总能得到幸运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