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就这样,连续三天的行程终于结束了。维特很肯定,在他面前的就是信中提到的日落森林。本该高兴的维特此时却显出极度后悔与震惊的神情。
维特还从未目睹过这样的景象:
在远处森林深处上方的天空中囤积着令人生畏的黑色乌云团。云团从空中被永不停歇的龙卷风带入森林,席卷着那里的一切。那云团挟着闪电霹雳和被裹带的树枝与千百万颗碎石块。它们在那个庞大的黑色牢笼中奋力挣扎,在远方发出震耳欲聋的呼救声。
这样一大片茂密的森林仿佛将维特眼前的世界一分为二。在维特所处的世界之外,有着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被森林、乌云与暴风所吞噬掉了!
不但维特此时此刻感到震惊,我也被日落森林如今的面貌惊呆了!
这哪里是之前我所谈到的日落森林?你看看那个正躲藏在漆黑的乌云背后并对着森林肆虐的飓风!我敢说它可以瞬间将你的身体捻碎!那些如同幽灵般飞舞的树枝和碎石可以叫你体无完肤!
什么?你再大声点!我听不清你刚刚说过的话!
是的,这声音太响了!我的耳膜都快要被它震破了!
这与我之前来过的日落森林大不一样了!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一切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我敢肯定,操纵这片森林中飓风的人也一定是一位实力雄厚的魔法师!
是的,我敢断言!你要相信我!
巨大的声响使维特惊恐万分,他必须在前进和逃避的面前作出抉择。倘若维特踏进这片森林,那么他就有可能会葬身在等待他的狂风之中。他的身体会被飓风卷起,并被无数的碎石肆意践踏,最后连同他灵魂的尖啸与凄惨的悲鸣一同淹没在这如同凶兽般撕心裂肺的咆哮当中。如果维特选择逃避,那么他将永远无法再返回到布鲁塔的商人行会中了。所有认识他或知道他此行目的的人都会唾弃维特的胆怯与自私。他的商人生涯也会就此完结,从一无所有变作一无是处。
想到这里,维特犹豫地向日落森林移动了步子。他殊不知眼前的森林正张开血盆大口迎接他的到来。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维特!”
布袋子在维特的身后高叫着。如果它有手,此时一定会紧紧抱住维特的双脚,叫他无法再前进一步。
“听着!我别无选择!”维特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一头扎进了日落森林。
而此时的巨响却在维特迈进森林的那一刻起噶然止住了。这个在背后操纵森林的魔法师显然没有用假象阻止住维特,换一个角度说,这又何尝不是他静心设下的陷阱呢?日落森林露出本来面貌——它用血一般的红色装扮起维特眼前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是红色的,空气也突然变得稀薄起来——这已经是维特第二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他触摸森林中的树木,发觉它们都湿漉漉的。在这些树木的树皮上挂满了细小的水珠。这恐怕是它们为这一生都逃不出日落森林的赤**掌、不能从阳光中吸取一丝养分而哭泣流出的眼泪吧!
维特抬头望了望天,发现头顶树叶的间隙中透露出的黑色。刚刚在日落森林外的天空已经被人调了包!他甚至不能将其理解成夜晚。因为那里没有璀璨的星河,只有似乎可以把人吸进去的、一望无际的空洞。
维特开始感到害怕,他觉得有某种东西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些使维特恐惧的事物很有可能会躲藏在树与树之间的夹缝里,也有可能潜伏在这里每一棵参天大树的高高的树干上,甚至可能从他一开始进入这片森林便跟在了他的背后!
维特想到这猛地跳转过身子,发现空无一人。实际上这里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除了树木和花草)。自从那听人狂躁的声音结束后,整个森林中连一丝鸟叫或虫鸣声都没有!维特被弄得要抓狂。他想飞奔,却不得不大口喘着粗气。这里的空气实在是太稀薄了,维特的每一次呼吸都要十分用力——这叫他的行脚功夫完全派不上用场。但是在维特每一次的呼吸里,却掺杂了大量来自日落森林的瘴气。
正如我所料想的那样,维特在进入森林后没多久便被林中的瘴气弄得昏昏欲睡。
维特眼中的红色世界在拼命地旋转——看来他对瘴气的抵抗能力比一般人还要差劲!维特在日落森林中跌跌撞撞,他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这座被树木围成的迷宫已经完好的将入口掩藏起来。他只有选择前进。
维特如今已经在日落森林中迷了路。四下里都是相同的景色,这使他完全找不到方向感。
同阿洛的遭遇一样,维特在不经意间被一根滋出地面的树根绊倒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维特睡着了。
六.
不知过了多久,维特渐渐苏醒。
维特睁着眼睛却不能确定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他本来也不能在日落森林中分辨方位),因为日落森林的景色仿佛已经从他的眼前消失了。维特早已被这一连串的离奇遭遇弄得神魂颠倒。现在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又来到了另一处地狱。
维特伸手向前摸索着站了起来,他的眼睛还是不停地向外冒着金星。维特突然触到怪怪的东西。
这种东西摸起来像是动物的毛发!
“哼!”
那个东西随即发出了巨大的、富有威慑力的声响。这声音像是人的胸腔炸烈一般。
维特被吓得退倒在身后的地上。他此时才发现头顶上方悬着一双酷似满月的黄色眼睛,尽管黑暗但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令人不寒而栗。定睛顺势发现在这个东西的脑袋上还有两只尖尖的耳朵,和几根张扬的胡须;在它的背后还留着一条粗大的尾巴。
那是一只巨大的黑猫!
维特从未见过这种个头的猫,它对于人类来说简直就是一只庞然大物!这只黑猫的嘴巴足以轻易地吞下维特整个头颅。
看到维特已经魂不附体,黑猫用两条后腿直立站了起来。它看上去被维特的抚弄得很不开心,显出暴躁和恼怒的样子。维特观察到黑猫的右眼脸边处,有一道很长的伤痕纵向划过整个眼脸和眼皮。虽然已经愈合,但是注定会留在那里一辈子。
维特坐在地上不敢动弹,他生怕这只黑猫会把他当成一只猎物来玩耍。
没想到这只大黑猫却开口说起话来。
“瞧瞧这只软脚虾!”黑猫粗声粗气的说:“真不该把解药给他!”
维特这才知道,之所以自己现在醒来,是因为在他昏迷期间,这只大黑猫已为他服下了免疫日落森林瘴气的解药。难怪维特现在感觉呼吸变得十分顺畅,也不再有浓浓的睡意了。
得知是眼前的黑猫救了自己,维特这才缓过神,站了起来。“嘿……朋友,我叫维特。我想说谢谢你……”
“噢,省省力气吧!你们这些伪善的人类。”黑猫没等维特把话说完,便粗鲁地打断了他。“像你这样的话我听得太多了!到头来却没落下一丁点好处!”
这只大黑猫肯定与人类有些过节,它的态度十分傲慢与不屑。
“听着,人类!”黑猫用一只前爪点了点维特的胸口说。维特被它这一触差点连脚跟都站不稳了。“我劝你趁刚刚服下的药还在奏效,马上夹起你的尾巴滚出这片森林!否则到时候连我也救不了你!”
要是说起尾巴,维特没有,这只大黑猫倒是有一条!
维特受不了它咄咄逼人的脾气,但是却有要紧的任务在身。如今叫维特独自一人回去,恐怕已是不可能。这只黑猫看似非常熟悉日落森林的环境,于是维特准备从它的口中探听一些有用的线索。
“我想问你知不知道莫里斯?”维特说。
维特的这一问不知触动了那只黑猫哪根神经,它像一只猎豹捕捉猎物般地扑了上来,两只前爪死死地压住因为支撑不住而倒在地上的维特。黄眼珠露出杀气,龇出了如同利刃般尖尖的牙齿,看样子是要吃掉维特!
“你再说一遍,你是来这里找谁的?”黑猫呼出的腐臭气几乎让维特窒息,头发也被粗气吹得四散,好像一群没了魂的小妖精。
“莫……莫里斯。”
“你找他做什么?”黑猫把脸贴得更近,仿佛维特的下一次答案将直接关系到他的生死。
“道琼斯叫我来,向莫里斯传个口信!”维特再也不敢看那只黑猫了,他将头撇向一边,等待自己最终的裁决。
“我说行了,放开他吧!”
维特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他睁眼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在这只黑猫的背上,多了一名骑乘的少女。这个小女孩身穿一件红色的布袍子(这使得这件布袍子的颜色完全融合在日落森林当中),头上还戴了一顶酷似图画中描绘的巫师所戴的尖顶宽檐帽。而在她稚嫩的脸上却透出几分老成与狡猾。
小女孩从黑猫的背上一跃而下,手中的木棒对着黑猫压住维特的两只前爪轻轻一拨,维特只觉得胸口微微一震,而黑猫却惊慌地大叫一声,连忙伏地躲到一边去了。
“请原谅我的管教不严。”小女孩对着维特嬉皮笑脸地行了个礼,她行礼的动作活像一个童话里的小公主。“是我们多虑了。”
“我想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小女孩用木棒指了指身后那只对她敢怒不敢言的黑猫。“它就是莫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