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你小子给我站住！”
有人在背后叫我。嗯，我记得这个声音，和女宋江说台词的音色一模一样。
我继续往前走，笑话，这时要是停下来不就承认自己是“小子”吗？
“我叫你停，没听见吗？”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只手忽然搭在我肩头，十分用力。
“有事吗？”我转过身，居高临下地问。
这个名叫蝶追的女人身材娇小，对于面前并不算高个子的我，她也只能平视我的下巴。所以说居高临下并不是我故意。
“你耳朵聋了吗，叫你半天你为什么不答应？”
“有事吗？”我重复一句。
她后退半步拉开与我的距离，扬起小巧的下巴，一双黑亮的眸子对我审视一番，感觉有种菜市场挑选蔬菜的味道。
“当然有事了，没事找你干嘛？”
“什么事？”我这人向来单刀直入，拖沓的人是当不了杀手的。
“……”女人微微愕然，随即愤愤地吐了一口气，深呼吸后对我夸赞：“你玩得很不错哟。”
我：“有事吗？”
“……”她的表情让我想起了我的房东。一个月前我因为任务更换住处，在现在这个地方安顿下来，之后房东老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过来敲门送水果，是个闲在家里无事可做的女人。看在她水果的好意上，我不便跟她直说“喂你这样很打扰我啊”，于是每次开门都先问一句“有事吗？”，几次下来，女房东的脸上就出现了这种让我费解的表情。
我是个杀手，虽然常年隐藏在人群中，但毕竟不与普通人完全一样，有些事不得不承认，我确实不懂。
“有事。”女人的语气冷下来，随即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人呐！你搅乱了我的连胜任务你知不知道？内奸十连胜！这是我花掉好多资源才接到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九连胜，多不容易啊，就差刚才那一次！结果被你打断，就是你害我任务失败了！”
我明白了，是局内胜负导致的局外恩怨。这种情况在游戏里十分常见。《英雄杀》这款超品质网游拥有几乎完全模拟真人形态动作的技术，真实感上无可挑剔，加上虚拟世界在规则层面限制的宽松，让游戏玩家的胆量和脾气暴涨，往往一个看不顺眼就能打得死去活来，更别说在牌桌上输了场面毁了任务。她要寻仇可以理解。
“对不起。”我想想，还是道歉得了。
不是说我怕她，只是我不爱打架。我只杀人。给她个面子吧，想必她一个女人，也不会气盛到主动与我动手。
果然，她摆摆手，笑了：“帮我个忙就原谅你。”
我摇头：“不帮。”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她气得跳脚，差点没一脑袋往我磕过来。
当然不能帮了，我赢了是我的事，你输了是你能力不够或者运气不好，没道理赖上我的。
“我没有义务帮你。你的任务失败了是你自己的问题。”我把话撂下转身就走，刚跨出一步胳膊又被拉住了。
这女人动作真快。我如果想要离开，只要迈开脚步，普通人就是小跑也跟不上我行走的速度。可想而知这个叫蝶追的女人反应有多灵敏。
“你听我说，我不是要挟你，你想多了。”女人着急了：“任务失败了我当然怪你，却并不生气。只是我现在遇到一个困难，我觉得你很厉害能够帮我，所以才来找你的。”
听她说话，是一个心怀骄傲的人呐，明明求我帮忙，却连一个低声下气的字眼都没有。
我没有答话。
她继续哀求：“拜托你帮我这一次好吗？我是再也找不到别人了！”
她委屈地看着我，没错，是委屈。虽然不明白这种情绪为何对我产生，不过我清楚地知道她的恳求是真的。记忆中这样的眼神我看过很多，总是在我手下又多一条亡魂之前。
我不喜欢这样的眼神，这让我感到内疚。
我叹了口气：“什么事？我很忙的。”
她立刻笑了：“放心吧，一会儿就好，不会太久的。”
见我沉默地看着她，她连忙补充：“谢谢你。”
“……不谢。”
看来去找七童的事情得缓一缓了，不过也不要紧，任务已经完成，杀域随时都可以去，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
蝶追带着我在这座“英雄之城”里穿街过巷，我们要去找一个人，她的挚友兼同伴，据说是一个超级大美女。
什么美女不美女，在我眼里其实无所谓，女人和男人没什么区别，都只是等待杀戮的浑噩生命罢了。这个概念在我杀人的第二年就形成了，或者说在我亲手完成第二个任务的刹那，我感到我的人生开启了一种不可逆转的变化。
我就是那时变成杀手的，一个在师门眼里真正合格的杀手。
“喂，还没到么？”我跟着她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虽然游戏世界设计得十分宽阔，但是为何我们不用传送石，一定要走路呢？
“哎呀哎呀，都说了我不叫喂，叫我小蝶吧。”她转头对我眨眨眼睛。
“……蝶追，我问你，还有多久才到？”
“叫我小蝶！”
“蝶追，这个很重要吗？”我想还没有到随便叫她小什么小什么的地步吧，毕竟我和她才认识了半个小时。我这辈子都还没有叫过谁小什么呢。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你到底多大啊？”
“十七岁。”我斟酌了一下，实话实说。
“看起来也差不多，不过怎么一点青春的活力都没有？”她转过身，在前面倒退着又蹦又跳，活泼一番后对我摇摇头，过肩的黑发在两颊荡来荡去。
“青春的活力么？”我小声重复了一遍。
“对呀，我们年轻人就是要像朝阳一样充满活力。青春的一切都是美好而生动的，未来是充满希望的，我们要尽情挥洒生命的力量，死气沉沉的像个老头子可不行啊。”
她说得十分认真，我觉得很可信。
怪不得走到哪儿都格格不入，我虽然藏在人群之中，却无法找到融合的感觉，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么？受教了呢。
“你肯定是个宅男吧，看你不像二次元的人，玩游戏虽然不错，却没有大将风范……有种科技宅的感觉，嗯，对就是那种感觉！”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我是个习惯隐藏的人，此刻被这样观察真是有些难为情。
“咦，你那是什么表情？”蝶追似乎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东西，“哈！果然被我说中了吧，十七岁应该高二了吧？你是理科生？科技宅一般都有很拿手的科目吧，你擅长哪一科？”
我可以能说自己已经就业了吗？可能会吓她一跳吧。如今国内的义务教育已经升级到十二年制，也就是说，我这个年纪的人，就算是生在福利院里，也有高中可以念。
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回答说：“生物。”
“生物？”蝶追皱了皱眉，“我还以为是物理或者化学呢，要说自己在家研究物理或者化学我都可以想象，我弟弟就特别喜欢物理……宅在家里研究生物，话说那种情况我还真想象不出来——”
“砰！”她的脑袋撞到了拐角的墙上，发出疼痛的声音。
我存心没有提醒她。我可不是什么善心的好人。
“痛啊——啊，到了！”她惊呼一声，揉着脑袋奔进近身那家店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