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江知道老吕的父亲是因为胃部肿瘤而手术过的，至于什么性质的疾病，余江不是十分清楚。
进入十二月后，江南的冬天到了。就算不下雪，风已经显的很凉了，钻进你的脖子，都会激灵灵打个冷颤。
除了手术室和产房，因为那里有空调，所有的医护办公室都生起了煤炉，就是那种有一根很长的拔风管的煤饼炉子，用来取暖，同时还可以烧些开水。
不过，最暖和的还是人多的地方！自然是外科门诊了。
小阳的朋友们几乎是每天必到，一窝一窝的，喝着茶，闲聊着，很多时候还真像个茶馆。余江有时候也下去坐坐，但那些人聊的话题余江总感觉不合胃口，而且空气中烟味太重，以至于余江有时不得不打开着窗户，对他们说：“太热了吧，凉快凉快。”
小阳看上去倒是蛮欢迎余江去他那里的，因为除了开中药方子，其他事情余江都会做在小阳前面，有时也帮着做做棉球纱布之类的。
那天下午，余江做完手头上所有该做的事，又下去了。
还好，外科门诊除了小阳之外，只有4个人，而且只有一个人在抽着烟，是小阳自己。
余江倒是有点奇怪，笑呵呵的走了进去。
“好几天没下来了，呵呵。”小阳道：“怎么，怕我这里把你影响坏了？”
“哪跟哪啊。”余江道：“你这边是暖和，但就是人太多，烟太重。”
余江迅速的扫了一下另外几位，一老三少。老人很是精神，面带红润，还带着善意的笑容，朝余江点头示意了一下。而那三位，虽然同样是带着笑意，却没有什么表示。三个人看上去就有年龄差，大的有三十多岁，小的看上去只有二十多。体貌相差也很多，大的比较魁梧，小的很是弱小，中间那位无论从年龄、身材，都是中等。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余江余医生。”小阳道。
余江还是第一次听见小阳向他的朋友介绍自己，心想：是不是有人来替他干活了，这小子又要溜了？
“你们可不要小觑哦，”小阳又开始调侃了：“人家也是大学生，和那个潘歪头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潘的父亲是老师，他的父亲是校长。”
“你有没有正经的时候。”余江道。
巧的是，余江话音未落，潘向东也走了进来。
“真是白天不能说到人，晚上不能提起鬼。呵呵。”小阳对着潘向东坏笑道：“你是不是听到我在讲你坏话了。”
“就你这副德行。”潘向东只说了一半，看见那几位，就对他们说了：“怎么样，你们兄弟三人陪父亲来街上逛逛？”
“是啊。”老大回答：“天冷，老呆在家里无聊，让老三开着拖拉机带老人上街转转，顺便来看看你们。”
从语气上听，潘向东对他们十分熟悉。
“老伯，你现在感觉咋样？胃口还好吧，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潘向东很是关心。
“很好咧。”最小的那位回答道：“还是按照你潘医生的吩咐，每天少量多餐，以软食为主。不过每天吃的加起来肯定比我吃得多。”
“睡的还很香。”老大打断了弟弟的话：“活动也不错啊。没事的时候就去老二的鱼塘边转转，老三的砖窑边坐坐。最最主要的是我家的几个媳妇都孝顺着呢，心里开心。”
“既然来了，那就让我看一下吧。”潘向东主动要求。
“那不求之不得吗？”会说话的小弟连忙扶起自己的父亲，躺倒诊察床上。
余江随着潘向东来到床边，见老人上腹部正中有一条长约15厘米的手术疤痕，很是平整。潘向东检查了一下肝胆的位置，又让老人坐在椅子上，仔细的检查了颈部和锁骨周围的软组织。边洗手边说道：“蛮好蛮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老伯，你定心吧。”
“谢谢你，潘医生。”看上去老人的感谢是由衷而发。
“老三，”老大对中间的那位说道：“我们出来时间也不短了，你先带老爷子回家吧。我和小兴晚点回来，吃的点心你嫂子应该准备好了。”明显，他们兄弟还不止三个。
“好吧。”老三站了起来，对几位医生笑道：“我先带老人回了，你们有空来村上玩玩，喝个茶，钓个鱼都行，我拖拉机能载好多人呢。”
小阳笑道：“你看人家黑炭，说话就是实在，呵呵。”
黑炭带着他父亲出去了。
余江从谈话以及潘向东刚才的检查过程中就感到老人开过胃子，而且应该是胃部的肿瘤！
等老人走后，潘向东对余江道：“大兴他爹也是胃癌，就在我们这里手术的，已经有七八个月了吧。”
“是啊，整整八个月了。”小兴回答道。
“现在情况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很好？”潘似乎有点怀疑。
“干嘛要骗你啊？潘医生。”小兴道：“真的很好的，呵呵。”
“有没有去其他医院做过其他治疗？”潘道。
“没有啊。”小兴道：“就按你说的，有时就来老梅那里开几贴中药，也不经常。”
“你父亲还不知道他得的是晚期胃癌吗？”潘再次问道。
“他心里可能会想到。但我们兄弟五人加上几个媳妇这么多张嘴整天和他唠叨是胃溃疡，就算是真老虎也被说成是纸老虎了，呵呵。”小兴笑道。
“那真不错啊。”潘向东道：“可我们楼上老吕护士他爹看上去就不那么好了。”
“他不是去县医院开刀的吗？”小阳显然也知道此事。
“是啊。”潘向东道：“我记得两人应该是同一天开的，一个在这里，一个在县医院。据说县医院还请了江城四院的胸外科主任去一起手术的。”
这时，余江仔细回忆起来：八个月前，自己不正在县医院外科实习吗？江城四院胸外科辛主任是自己的理论老师啊。在整个实习期间，辛主任就去过一趟县医院，余江还和他打过招呼的。难道那次就是为老吕护士的父亲开刀？不过那一天县医院的黄主任并没有上台，而是另外一位陈主任。而那位陈主任当时主要以胸外为主，因此余江认为那天的手术肯定是胸腔手术。见观摩的人相对也较多，就没有在手术室待的太久。
“开胃为什么请胸外科主任？”余江问道。
“哦，之前他们都是在中医院做的胃镜。大兴他爸是胃窦癌办溃疡形成，老吕他爸是贲门部的小肿块。”潘向东道：“他们都来问过我的，我只是主张手术，并没有说道哪里去开刀，那是他们家属自己决定的。”
“哦，难怪。”余江道：“贲门手术开胸做比较方便一点，再说我们这里麻醉可能跟不上啊。”
“可能就是这原因吧，还有就是经济和家属的期待因素。”潘看了看大兴，道：“期望值越高，失望的可能性越大啊。”
余江现在可以肯定那次在县医院碰到辛主任就是为老吕父亲开刀了。心里不愿留下疑惑的他又问道：“老潘，那次你是不是请了黄主任下来？”问过以后，余江感觉有点不妥。
“是啊。”潘却没有感到丝毫的难堪，道：“也是为了慎重起见，毕竟做一些淋巴结清扫我还是不熟练的。”
“这就对上号了。”余江道：“你和黄主任在这里开胃，院长带着老吕他们在县医院接受贲门手术。”
“你怎么这么清楚？”连潘向东都感觉有点奇怪了。
“那是我就在县医院外科实习啊。”余江道：“黄主任上午手术后就没见着，肯定是来你这里了嘛。而且那次贲门手术我也在旁边看了一小会，人太多了，我还见到好多我不认识的人。你要知道，在县医院手术室，我还是比较熟悉的。”
“原来如此。”小阳像是茅塞顿开，其实他就是想打断潘、余两人的对话：“老吕的父亲现在怎样，难道不好？”
“是啊。”潘向东道：“现在病房挂水呢，心情不佳，营养不济，体质明显虚弱，和刚才大兴他爹不能比啊。”
“是不是病理上有差别？”余江问道。
“那肯定有一定的关系。”潘道：“老吕的父亲手术中发现病灶只有0.6厘米，堵在贲门口，病理结果是印戒细胞癌。而大兴的父亲就是胃窦腺癌，病灶有10厘米大小。”
“印戒细胞癌的恶性度很高啊。”余江道。
“所以他们还做了规范的化疗。”潘道：“只是我感觉每次化疗，老吕他父亲的体质就虚弱一次。现在县医院的检查报告说是已经腹腔转移、骨转移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余江道：“江城四院的放疗、化疗还是比较有规模的，我在哪里也呆过。”
“我也没有认为是化疗的问题。”潘道：“还是人的个体差异吧。”
大家一阵寂寞。还是小阳打破的沉静：“大兴，你看我们潘主任在夸他自己呢，你们父亲的健康全靠他啊，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