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梅，前几天那个破伤风的孩子家属你熟悉吗？”院长问道。
“是住在我们后村的，认识的，不是很熟，院长，有事吗？”老梅问道。
“恩。”院长说道：“刚才我接到县医院黄主任的电话，说孩子已经不行了，现家属在县医院那边争吵的很厉害，怪那些医生们没有水平，没有救活孩子。黄主任只是大致跟我说了一下，也让我们做好准备，有可能会来我们这里。”
“不会吧。”老梅道：“我们丝毫没有耽误他们什么啊！救治工作也没有任何差错。”
“是啊。”院长道：“他们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可一旦感情失去控制，那什么都有可能啊。这不还在县医院搞吗？”
院长接着说道：“孩子最后是死于全身多器官衰竭，心、肺、肝、肾都并发感染，无药可治了。县医院组织了全院大抢救，还是无效。”
“哦。”老梅有点担心了，道：“他们的确是三房一子，过满月的时候搞得很隆重的。而且亲戚朋友也较多，性情都比较直爽。这倒有可能了，院长，是不是我们得准备一下，比方叫一些治安防保人员，或者直接让警方参与！”
“这倒没有什么必要了。”院长道：“我找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们较为熟悉的话，可以理性的劝导一下，起冲突总是不好的啊。我们既然没有做错什么，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动用警方，好像我们理亏似的。不过还是得做好思想准备，一面冲突过大，影响不好。”
老梅谨慎的点了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去和后勤的同志们商量一下。”
“好吧。”院长说完，又到病区去了。
余江那天是夜班出来，已经回家了。潘向东得知此事后，似乎早就预料到，说：“院长，你别担心。我看他们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应该不会有大事情的。这样吧，我再打个电话给黄主任，具体问一下他们的治疗经过。”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过激呢？”院长表示怀疑。
“那天不是我陪着去县城的吗？”潘向东道：“一路上我和他们讲了一些病情的变化以及预后的估计，他们还表示理解的。那孩子的爷爷还想硬塞给黄主任红包，被黄主任一口拒绝了。”
“哦。”院长想了想，道：“最好没有什么事。那你去打电话吧。”
潘向东随即电话给了黄主任，黄主任详细的和潘向东讲述了孩子在他那里的治疗过程：
去县医院外科后，黄主任直接把孩子放在自己病区的抢救室里。再次清理伤口，破伤风抗毒素用到5万单位/每天，再加上解痉等对症处理，抗菌素也上了个档次，联合用药。可是第二天后，孩子感染症状明显加重了，还有两侧胸水。黄主任请了各个相关科室的主任们会诊，最后是全院大会诊，制定了一系列的治疗方案。孩子的毒血症症状好像是控制住了，可是高烧不退，感染症状进一步加重，呼吸机也用上了！最后是心肺及其他各个脏器功能衰竭。
“那他们跟你们吵什么呢？”潘向东问道。
“他们还是认为救治不力。”黄主任答道：“因为来的当天晚上，孩子的病情看上去好转的。据家属讲，那天喊他孩子还有所反应的。”
“这也有可能啊。”潘向东道：“我们给切开减压，体温可能会下来一点。加上抗毒素的应用，也许会缓解一下中毒症状啊。”
“是啊。”黄主任道：“病情的变化我是再三和他们解释过的，就在刚才，我有讲了一遍。现在，他们准备回去了。我想他们万一不理智的话，来找你们。”
“没事。”潘向东道：“谢谢主任，你放心吧。”
余江在家吃过饭，无所事事，和老外婆说了声，去医院了。
走进院子，似乎没有感到什么异常。进大门的时候，猛然发现最中间的两块玻璃门中央的大玻璃已经粉碎，一块凌乱的掉了一地，一块还斑斑驳驳的支在门框里面，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样子。同时，老梅的诊室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什么人啊，纯属无理取闹。”放射科老钟的声音。
“小阳今天吃了闭门羹了，还疼不？”五官科大唐的询问。
“待会儿我肯定会去问院长的，今天这事是公了还是私了！”徐小阳的大嗓门，充满了怒火。
……
余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估计可能有人来医院吵闹了，便赶紧走了进去。
“你来了。”小阳第一个发现了：“需要你的时候么不在，没事了倒来的起劲！”
“发生了什么大事？”余江根本没有理会小阳的招呼。
“打架了。”老钟直接道：“好多人啊，这不，小阳都被拳击了，还被人揪下来一绺头发。”
余江看了一下小阳，果然平时整齐的头发显得零乱不堪。想走近仔细看看，小阳一把推开了：“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几根毛啊！”
大家都善意的笑了。
这时，老梅才把中午发生的事对余江简单讲了一遍：那三五个家属在县医院吵了一阵，没有得到任何结果，便抱着死去的孩子直接来我们医院了。其中有一人还先回家叫上了二三十人，所以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一大堆人。我和老周上去劝阻，哪有用啊，直往里闯。有人还敲碎了医院的大玻璃。小阳、大唐、老钟都过来了，拼命劝阻，让他们有事好好讲，可哪里是这么回事。混乱中有几个小伙子便动手了，推推搡搡，小阳就让他们抓了几把，头顶掉了几绺头发。到了院长室，他们把孩子的遗体往院长办公桌上一放，就要求院长做出解释。院长说，都给解释过了，你们还需要什么解释。他们又要求院长赔偿，院长说赔偿什么啊，他们说要赔孩子的命。院长还在做着解释，小潘也在。
“太过分了。”余江感到一阵气愤，同时又感到有点委屈：“自己做错了是不反省自己，还在胡乱栽赃！他们还在吗？”
“后来没有办法，我们叫了派出所的同志。”老梅说：“软硬兼施之下，刚刚才撤了大部分人，还有的在院长室呢。”
“还在谈什么呢？对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谈的？”余江再也抑制不住了：“我也上去看看，到底他们想要什么？”转生就走。
“你就不要去添乱了，小余。”老梅喊道。
余江隐约听到小阳在后面呵呵的笑了两声：“我就知道这小子会这样做的……”
余江刚刚跑上两楼，就看见潘向东从楼上下来，道：“余江，你去哪里？”
“我来找你啊！”
“我不在这里啊。你去哪里？”
“我以为你在院长室的。”
“这不刚下来。”潘向东递过一支烟来，招呼余江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护士长、小张医生、小高护士等也有七八个人在议论着。见潘向东来了，都眼睁睁的看着他，想知道一些结果。
潘向东吸了口烟道：“没事了，大家散了吧。”
“真的没事了吗？”护士长怯怯的问道。
“警察都来了，还有什么事？”潘说道：“再说病人也没有讲我们有什么过错，当然没事了，大家休息好，下午好好上班。”
等大家都走了以后，余江问道：“难道病人真的没有任何要求？”
“是啊。”潘向东说道：“他们对我们也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但他们的确很痛苦，原因就是孩子是三房一子！在农村，养儿防老是一方面，传宗接代才是他们脑子不能改变的东西。既然就这么一个男孩，大家自然很可惜、很难受的。”
“不会是要求我们赔他们一个男孩吧！”余江睁大了眼睛。
“相当于这层意思吧。”潘向东道：“我对他们说，他们还年轻啊，可以再生一个的。可他们说万一生不出男孩呢，他们找谁去。我又把生男生女都一样的道理和他们说了一遍，还举了那孩子的姑姑的例子。”
“那孩子姑姑你认识？”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潘向东道：“我仔细看了一下孩子他爹，觉得很像我一个同学，一问果然是他姐。那年他姐考上了中专，毕业后留在了县城，现在某个局里工作。我对孩子的爷爷说他的那些儿子哪有他女儿出息啊，女孩不比男孩差啊。”
“那现在怎么说啊？”余江非常想知道结果。
“没怎么说啊，”潘道：“我都下来了，等会他们也会走了，呵呵。”
真如潘向东所说，不一会儿，一群人从楼上下来了，脚步沉重，伴着女人轻轻的抽泣声，没有人讲话。
余江走到门口，正好碰上孩子的爷爷回头一望，竟然还朝着余江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院长和一名穿制服的警察走在最后，见余江愣愣的站在办公室门口，在他后脑勺上轻轻的拍了一下，道：“你也来了。”
“恩。”余江道：“是不是要我们帮助他最起码生到一个孙子！”
“呵呵。”院长笑道：“你这小子！走。跟我下楼，晚上我请大家吃个饭，压压惊，顾所长，务必赏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