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听到掌事的洛宪姑姑在训斥下人,嘤嘤的哭声混着摔东西的声音响了许久。即使极不愿听,还是有几句进了耳朵,事情可大可小,起因在于我所在的浅阑宫,昨夜进了人。
宫殿造出来不就是给人进的么,我迷迷糊糊地又闭了眼,最近总觉得嗜睡得很,总是梦到离墨夜,嗔痴笑骂是描在脸上的,比现实诚实可爱得多。我总觉得我对于离墨夜除了小的时候那份歉疚之外还有其他的感情,可能是有那么几分喜欢的。可更多的时候更像是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或许,真的是太像了吧。
中午宫女换班,这段时间人总是乏得很,做石头的也不例外。眼见着粉衣的宫女一个个退了出去,我也闭上眼睛准备休息,却听“扑通”一声,眼前跪了一个粗布麻衣的小丫头。
“美人石,我听说你向来很灵的,求你一定要保佑我家小姐选上秀女啊。”
又一个投机取巧的人。我无语,作为石头,我只是很普通的一块,如果真的有神力,我早就穿过这石头,到外面的世界寻花问柳去了,何至于每天缩在狭小的空间装不会动的静美人。
也是无聊,就生出了戏弄她的心思。小丫头戴着面纱,露出来的眼睛干净透亮。我清清嗓子,装出威严的声音:“你有什么可以回报我的。”
听到我的声音她显然是吓了一大跳,但还是怯生生地抬头:“奴婢是相府的家生奴才,有的只是一条贱命,如果大人看得上,就拿去吧。”说到这里语气倒是坚决了许多,颇有些壮士一去兮不复回的壮烈。
我哑然,原来我在世人眼中是勾魂索命的恶鬼形象,我偷照过铜镜,里面明明是一张倾国的美人面。于是摆出笑脸:“我想看你摘下面纱。”
小丫头又是倒抽一口气,眼中的震惊远甚我取了她的命一条:“奴婢长得丑,怕吓到大人。”
能有一双如此漂亮的眼睛,相貌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于是厉声道:“你应不应我的要求无所谓,只是你家小姐,选不上秀女可就是你的责任了。”这话其实纯粹是吓唬她,相府家的小姐,就算是庶女也会混上个不大不小的妃位,更何况当今丞相,唯有一女。
心头之肉,娇生惯养了十余年,就算再怎么蛮横不讨喜,送到离墨夜身边也要好好待着。有些人就是命好,一出生就戴着纯金皇冠,也不必担心会掉下来,高傲嚣张地活着,唯一的烦恼是人生活得实在太顺利。
叹了口气,又看了眼小丫头,漆黑的眼眸氤氲着雾气,像是要哭出来了。我向来心肠很好,不是很喜欢威胁别人,见她快要哭出来,正要放弃逼她摘下面纱,却见她眼一闭,狠心扯了脸上的面纱。
是很美的一个人,如果没有几乎占据了整个左脸的疤痕。伤像是几年前的了,还依稀可见错综复杂的刀痕。小丫头眼中无恨,很平静,静到死寂。
“是谁。”
她笑得无力:“做错了事,被主子责罚是应该的。”
“更何况,”纤细漂亮的指抚上脸颊,精心修剪的指甲戳进肉里,带出一抹绯红,“这样一张招惹祸端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