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在书童的引领下,到了太学里一处偏僻的独院里,虽说是独院,也不过是较为偏僻的一座房子而已,那时天色以暗再加上长途跋涉的疲惫之感涌了上来,林夜和傅荆各自进了房间便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洗漱完穿好衣服,推开门一看,发现四周全是翠绿的竹子,好像置身竹海一般,竹林里的每根竹子都伸得老高,从底下望去,像是要把天给戳破一样,林里虫鸣鸟叫,甚至于空气之中都散发着一股青竹的香气,门前不远处有一个坪子,坪上简单的立着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一条并不急的溪流缓缓在石桥下方流过,让人感觉这偏僻的房子倒显得格外雅致。
不知道昨天夜里走了多远才到的这里,但想来也是离小楼有些距离的,林夜走到坪中,在晨光中闭上眼睛呼吸着带有清香的空气,略显满足。
竹林里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是昨夜引路的书童,书童远远揖手行礼说道:“先生,今日乃太学广开院门招收学生的日子,我家先生让我来请您到书舍前的石坪上看看。”
太学的正中心便是学生们平时上课的书舍,林夜凭着记忆和挂在回廊里的标识牌一路走到灶堂吃了早餐,然后往书童所说的石坪上去了。
距离校舍和学舍之间有一块青石铺成的石坪,石坪之上站着太学里八位教习,听见脚步声,负责主持院试的曲亭回头看见离石坪不远处靠在墙角的林夜点头致意。
“当!”钟声沿着空气传遍了整个太学,就连太学深处的的竹海都随着这钟声摆动了起来,沙沙作响。
太学门外的百花巷里早就挤满了人,这些人里有来自各地的到京都参加太学院试的考生,也有来观看院试的京都百姓,亦或是晋国军方举荐过来的将士,好不热闹。
院门虽然开着,却没有一人敢越过门槛提前走进去,沿街排着长队,竟是排到了百花巷口,队伍声势浩大,颇为壮观。
钟声便是院试开始的信号,钟声响起的瞬间,便有无数双脚越过那老旧的门槛,沿着一路的标识进入石坪,不消片刻,石坪之上就站满了人,人声鼎沸,竟是比朱雀大街还要热闹几分。
待石坪安静下来,曲亭走到人群之前,微笑说道:“今日便是太学院试,在太学设立之初,便不设任何门槛,凡是能够通过院试取得三科甲等的考生,皆可入学,并不收取任何学费。”
石坪很大,曲亭刻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接着说道:“往年院试,只有五十个名额,但今年与往年不同,今年的名额增加到八十名。”
曲亭的话再次让安静的石坪变得热闹起来,太学在考生心目中的地位超然,人人皆以能入太学读书为荣,奈何每年几百名考生之中,只取前五十名,让很多原本成绩不错的学生悻悻而归,今年名额增加到八十名,这对考生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曲亭的声音接着响起,甚至于盖过了几百名考生发出的声音:“考试分为六科,分别是礼科乐科射科御科书科数科六科今日一日考完,分别计算成绩,然后以总分先后排名招生。上午进行文试,也就是礼书数三科,最先开始的是数科,数科墨卷就在你们身后的学舍之中,所需笔墨也已准备好。随意进入任何一间学舍,坐下等钟声响起开始作答即可。”
考生们不再说话,井然有序的走近石坪下方的学舍里,自找一张书案前坐下,等待开考的钟声响起。
钟声响起,考中一片安静,墙壁上的窗框和白墙交织在一起,营造出非常合适动心动念的环境,然而在考生们将墨卷展开之后,心神却骤然一乱,频频发出低声哀叹。
“怎么会是这样的题?”有学子痛苦的揪着头发。
“我们的运气太不好了吧?”有学子脸色苍白。
因为考场纪律中并没有禁止喧哗一条,所以学生们忍不住用各式各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和哀切。
历年入院试,数科一科夺得甲等的学子数不胜数,往往是太学教习一起出题,题目尽皆与学子们所读之书有所挂钩,自然方便作答,但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数科试题是那位在小楼中抄书的老学士亲自出的题目。
考生们甚至连题目真正想考什么都看不懂。
“南楚都城潭州距京都四百五十里,有学子从南楚而来,日行四十里,昼夜兼程,三日于沿途驿站休息一次,问诸生,此学子从潭州到京都一共需要几天?”
上午文试,数科结束之后紧接着便是书科和礼科,与数科考试中的哀切相反,书科和礼科考试如往年一样,很快就考完了。
虽说如此,却也少不了白卷英雄。
钟声再次敲响,文试结束,考生们纷纷前往太学灶堂借食物补充考试时所花费的脑力。
下午的武试吸引了大批的看客,院门前的看守将这些看客尽皆拦了下来,懂得此中玄妙的看客们从腰间掏出些银子递给院门看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放了进去,有人带头自然有人跟随,看客们全都被放了进去,院门的看守也赚得盆满钵满,商讨着晚上去城西哪处楼里喝花酒。
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停在大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位中年人,他穿着一件袖口下摆领口皆红,大面却黑缀金的深衣长袍,容颜俊朗,双眉如剑,眨眼时眼角偶有几丝皱纹,往成熟里看可以说他已经四十好几,往年轻力看也可以说他将满三十,总之这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人。
晋国皇帝陛下的亲弟弟,靖王李豫,到了。
正在门后数着银子的看守赶忙跪拜,就连头都不敢抬一下,靖王并没有搭理他们,径直往举行考试的石坪上去了。
曲亭及其他几位教习吃过午饭,再次来到石坪,看着面带微笑,满目春风的靖王走来,远远揖手行礼,问道:“靖王殿下怎么来了?”
刚从灶堂回到石坪的考生们看着站在教习中间的靖王,纷纷拱手长揖。
作为当今皇帝陛下唯一的亲弟弟,靖王素有贤名,往前走上几步走到曲亭身旁微笑着说道:“听说今日数科考试是柳大学士亲自命题,本王从宫中出来听见这个消息,就想过来看个究竟。”
曲亭摇头笑道:“虽是老师所出之题,却没有固定的答案。”
“哦?既然如此,那又该如何计算成绩?”靖王李豫的眉毛一挑接着问道。
“老师说,不管答案如何,按交卷时间计算成绩。”
能够以如此奇怪的方法计算成绩,只怕也只有这位柳大学士了,若是那些在数科考试中表现出不满和哀叹的学子知道数科的考试成绩是这样计算的,只怕会郁闷上好一阵子。
靖王闻言大笑,说道:“大学士的想法果然非常人能所及,我等只能望洋兴叹。”
说罢,视线扫过石坪,停在远处角落里的林夜身上,问道:“那少年不像是来参加考试的考生,也不像是来观看武试的百姓,倒显得有些特别,曲先生可知道那少年是谁?”
曲亭看了看林夜,答道:“殿下有所不知,这是太学中新来的教习林夜。”
远处的林夜也望向靖王,微笑着欠身行礼。
“胡闹,太学里,除了你和这七位教习,多年以来再也没有进过任何新的教习,那少年年纪轻轻如何能担此重任!”靖王的话里微微有些反对。
曲亭有些尴尬,正准备解释,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说能,就能。”
一个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石坪上,一路走过,掩雨廊里诸多考生纷纷作揖拜见,纵然不知道老人是谁,就光凭老人说话的口气也大概能猜到说话之人是那位柳大学士。
靖王听见声音脸色一疆,连忙放下姿态行礼,笑道:“既然是老大人所选之人,那本王便毫无疑义,只是不知这位林先生何德何能能够入得您老的法眼,成了太学里的新教习?”
老人走到靖王的身前,看着他微微皱眉,说道:“陛下将太学交付于我,自然是对我信任有加,我想让谁担任教习,难道还用禀报靖王殿下?”
柳大学士的话里的意思就是我不告诉你,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石坪之上安静至极,众考生屏着呼吸看着场间发生的事情有些惊讶,稍一想倒也觉得没什么,柳大学士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爱给,更何况是靖王。
放眼整个晋国,能够无视靖王所说的,怕也只有柳大学士这位三朝元老了。
他不喜欢靖王,即便众人皆赞他是贤王,但他终究是不喜欢。
靖王在柳大学士的身上没有尝到甜头,尴尬不已,不再开口说话,再行一礼竟是打道回府了。
靖王走后,柳大学士看着年轻的考生们,劝勉说道:“诸君均是天下俊杰,今日必要拿出全身的本事来应对这场入院试,但切不可过于紧张,入了太学更是要好好学习,待学成之时,我晋国朝堂自有无数位置静候,候着诸君为国家增光添彩。”
然后他望向左手方,看着那些衣着异于晋人的考生,张开双臂朗声一笑,入满地阳光:“诸君虽非我晋人,但我太学向来有教无类,请勿担心录取公平之事,而且若诸君在太学学业有成,我晋国依然静候君之效力。”
场间休息的考生们看着正在训话的柳大学士,眼神专注,就连上午考试并不理想的考生们也重新燃起了斗志。
训完话,柳大学士便离开了,走之前眼神里带着深意地看了林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