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到了,与春雨一同到来的还有轰隆隆的春雷,稀稀疏疏的雨点,落在京都之中,伴着雨点,是不是还有一道闪电出现在天边,外地考生所住的那条巷子里,人数极多,然而却安静的有些异常。
造成这种异常安静的是一个刚刚传来的宛如春雷的消息:科场弊案被揭发,礼部尚书周瞿被夺职入狱。”
朝廷的动作极快,消息被掩盖了一整夜,直到早朝之时,皇帝陛下才淡淡说道,他已经颁旨,令刑部详查此事,朝堂之上顿时隔了某种混乱,此时诸位大臣才知道为什么礼部尚书周瞿会没有站在队伍中。
内心深处真正一片平静的,只有靖王和户部尚书范哲,当然,还有那位没有出现在朝堂上的二皇子。
陈宣阴冷着脸,带着数十名刑部官员进了周瞿的府第,而在周府中,更是查抄出来了数目相当惊人的银两和某些学子来往的书信。
周瞿此时已经入了刑部的监牢之中,而那些与之有书信往来的学子被刑部官员从客栈里面拖将出来,抓去刑部受审了。靖王和二皇子都很清楚,从周瞿家中搜出来的那些银钱不过只是少部分,那些大部分的银钱最终还是送往了东宫太子的手上,至于为什么他们很清楚,因为这件事情就是他们两个联手做的,当然这些细节上的东西,客栈里的学生们并不会知道一丝一毫,只知道在雨中痛骂周尚书,竟是连可怜的周瞿的老母弱妻都没有放过。
林夜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十分惊讶,虽然他知道这事情迟早会被揭发出来的,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而且刑部的调查进行的也非常迅速,捉人也是捉的无比的准,细想过后,这件事情里都有靖王和二皇子的痕迹在,这才明白,二皇子已经忍不住对东宫出手了。
客栈里的学子们兴奋的痛饮着,晋国官场积弊已久,虽然谁都知道不可能仅仅靠抓住一位礼部尚书就完全改变这种局面,但正所谓万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陛下真的发现了问题,愿意解决这个问题,这些年轻的,有朝气的,甚至可以说是单纯至极的读书人们,都相信晋国的未来一定会变得更美好一些。
....。
....。
周虎失神的走在朱雀街上,任由雨水将他身体打湿,看起来毫无往日神采,周府被刑部贴了封条,他再也回不去,周瞿被关在刑部大牢之中,他也不能去看望,流晶河上的花舫虽然开着,但他却已经不想再去,太学并未阻止他去上课,但他已经无脸再入太学,他的喉咙在周府里哭喊哑了,他的衣服在与刑部官员的撕扯中破了,他看起来无比狼狈。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快周尚书便被人揭发?”
周虎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林夜,用极其细微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林夜撑着一把油纸伞,面色平静无比的站在大街上,说道:“靖王和二皇子。”
在得知此事的时候他就已经离了太学,到了周府附近,一路看着周虎从周府走出,撕扯,失神来到朱雀街上,他不是可怜他,而是周虎对他来说很有用。
“为什么?”周虎是在问靖王而二皇子为什么会对自己的爷爷出手。
林夜回道:“因为周尚书是东宫的人。”
周虎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接着问道:“为什么?”这是再问林夜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事情。
林夜微微一笑,说道:“因为我和你此刻的目的一样。”
周虎被林夜带回了太学,带回了竹居之中,在外人看来,林夜将无家可归的周虎带到太学之中是因为周虎是他的学生,而林夜看他可怜才收留他的,但周虎心里也清楚,林夜只是跟自己有同一目的罢了。
林夜从来就没有把自己界定为一个好人,一个善人,他从来不会理会周遭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他从踏入京都开始,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只是为了查清楚别院之事的真相,所以他也不会认为周虎会不相信他,而同时他也相信周虎。
第二日,考院左侧的那面朱墙之上,终于贴出了考生们翘首以盼的那张黄纸。晋国春闱取士规矩倒不复杂,乡试之后是会试,会试后便要取出三甲人选,只是不定名次,依笔画排列在皇榜之上。
三甲的人数历年不等,因为新历三年曾经加开过一次恩科,所以后两年取士的人数都有些偏少,今年虽然曝出舞弊案,但皇榜上的名字依然还是有一百零八个,比起去年来虽然少了些,却也没有少太多。
不论是京中太学的学生,还是各郡各路进京赶考的学生,都有些紧张难安。
考院西边是一座桥,若想去朱墙下看榜,得过桥而行,此时朱墙之下已经围满了穿着长衫的学生们,人头攒动,正紧张无比地在大黄纸上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桥面上任残留着昨日留下的雨渍,石砖间的青苔显得格外湿滑,林夜和傅荆走到朱墙之下,挤进人群中,将皇榜上的名字看了看,微微一笑,林夜认得出几个名字,正是会试结束那晚曲亭所挑出来的几个考生。
虽然此次太子一方折损了一名礼部尚书,但皇帝陛下却也给了东宫一线生机,东宫需要的几个人之中,依然中了三个,已经算是个很不错的结果了。
话虽如此,二月底的某一天,京都官场里忽然开始流传一种传言,此次春闱弊案之所以能够被如此快速准确地查破,全依赖于一个贿考学子的名单,而这份名单,却是今次会考两位提调当中提供的,而这位提调是二皇子的人。
这个传闻一出,那个提调顿时成了礼部诸官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另一方面,他在京城百姓于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声望再上一步,虽然太学方面和同文阁一直保持着沉默,但二皇子俨然已经成了读书人的精神领袖,而至于宫里的那位皇帝陛下,却一声不吭,既没有赏,同时也没有罚,让朝中群臣拿捏不住。
东宫里,二皇子和太子对坐,几上的新茶冒着热气,将这寒冷的天气变得更为寒冷了些,太子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道:“承泽,为什么?”
二皇子面带微笑,同样喝了一口茶,温和说道:“皇兄你应该知晓父皇要整顿吏治,我将周瞿这种朝中败类揭发出来,不是为了让父皇更好的整顿吗?”
太子皱了皱眉,肃声说道:“你应该知道周瞿是我的人,为什么还是要动他?”
二皇子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然后笑着说道:“呀,皇兄,我真不知道周尚书是东宫的人,如今他已经被关入刑部大牢,我是无能为力,既然他是皇兄这边的人,那皇兄就想想办法把他从牢中捞出来便是。”
二皇子的话里处处带刺,却也掩饰的极好,让太子无法发作,只好冷笑一声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既然他如此不小心,我也只好把他给弃了。”
“想不到皇兄竟是如此无情之人,我府中还有些急事,就先走了。”二皇子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东宫门口走去,听着身后传来的太子声音,径直出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