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里的学生们纷纷离开,就连平时住校的学生都没闲着,相约作伴上街逛灯会赏月去了,偌大的太学之中竟是没有剩下几个人了。
太学深处的小楼中,柳大学士依然在烛火的照映下抄写着书本,他无依无靠,家中儿女尽不在京中,对他来说,没有什么节日,每日都一样。
林夜走入楼中,看着老人佝偻的身影,他的心里泛起一股悲凉。
“今日城里四处张灯结彩,百姓们拜月赏月,热闹的很,你不去灯会游玩,怎么反而来楼里见我这老人?”
柳大学士的声音与平时比起来多了几分孤独之感,虽说不在意这节日气氛,但他心中惦记的家人却远在京都之外,还是会有一些苍凉。
林夜走到老人身后,将紧闭着的窗户打开,看着天上的明月,说道:“我跟您一样,不能和家人相见,所以这节日灯会赏月,饮酒之事还是不去凑热闹的好。”语气无比凄凉。
老人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道:“今日那个小姑娘找你谈了,你觉得怎么样?”
林夜回过头来,今夜前来小楼,一是为了和老人说说话,二是想问老人为何会让白天里的那位女子来找自己。
“我还没有答应,只是说再考虑考虑。”
老人站起身来,盯着林夜问道:“你知不知道那小姑娘是什么人?”
林夜已经多年未回京,当年所认识的那些人要么不在了,要么已经长大成人,更何况女大十八变,他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今日和自己谈话那位长相美丽非凡的女子就是自己的亲妹妹李玉琉呢?
能够在偌大的京都城内找出赵肃并无声无息的把他给杀了,靠的还是南楚锦衣卫所搜集的情报,天底下总有无法渗透进的地方,更不用说是晋国皇宫。
“她是谁?”林夜心里很疑惑,虽然已经十一年过去了,但眉眼之间还是能稍微看出一些当年的痕迹,但是他不敢确定,所以才没有立刻答应李玉琉的请求。
老人平心静气的说道:“她是陛下最宠爱的琉璃公主,李玉琉,也是已经死去的静妃和陛下所生的女儿,是你的亲妹妹。”
听着老人的话,林夜的瞳孔微张,脸上的表情僵硬起来,有些落寞,有些激动。
原来她就是琉儿,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惦记着琉儿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担心她有没有受人欺负,不过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倒是显得有些多余了,现在的琉儿已经出落成一个能够迷倒万千男子的美人了,想到这不禁有些欣慰。
沉默片刻之后,林夜开口问道:“您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所以今日才故意让她来见我的是吗?”
老人在楼里走了几步,眼神里满是慈爱,接着说道:“自从上次从这楼里出去后,我就知道你是承珏了,别院的旧人,又能请动林方那小家伙的大概也只有你,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去问,这么些年在南楚,过得还好吧。”
林夜自嘲一笑,走过去拉住老人的手坐下说道:“当年我跟随母亲去别院避暑,睡觉时隐约听见惨叫,推开门一看,整个别院都烧了起来,无数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手握刀柄,肆意杀着别院之中的人,当时,我吓坏了,慌乱之中,母亲拉着我的手将我托付给烈叔,让他带我离开别院,我这才活了下来。”
他的眼里隐隐泛着泪花,语气里带着悲伤接着说道:“琉儿当时正发天花,留在宫里,这才逃过此劫,我不知道是何人下的命令,不敢回京,烈叔带着我一路到了潭州,后来他成了锦衣卫都统,日子才算安定下来,但我不可能忘记这件事,我必须要回京,时机已经成熟,所以我让方叔想办法让我回京,为了不让南楚和京都里的人起疑,这才想到了您,庆幸的是您答应了方叔。”
老人叹了口气,伸出手抚摸着林夜的头,说道:“当年别院一事,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陛下又远在北疆,为了不让陛下在战场分心,太后下令封锁消息,陛下回来后,知晓此事,下令将参与此事的人员尽皆抄斩,一时之间,京都里的风都带着血的味道,如今十一年都已经过去了,该死的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回宫中与陛下相认?”
林夜摇了摇头,平静说道:“不,该死的还没死,能够策划出一场这么重大的案件不是那些已死之人能够办到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十一年,但绝不可能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我是回来复仇的,我要找出当年在暗地里操纵整件事情的人,亲耳从他们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
他已经等了十一年,也想了十一年,不可能凭着老人的一番话就让他放弃。
老人慈爱的看着他,然后微笑说道:“当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很固执,现在看来变得更加的固执了,当年你都不肯做出改变,现在恐怕更不可能,放手去做吧!”
说出一直压在心头多年的话,林夜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无比轻松。
“时候不早了,老头子我也该休息了。”
搀扶着老人出了小楼,看着沐浴在月光下的青翠竹林老人开口说道:“在宫里的时候,你没机会出来感受节日灯会的氛围,如今多年过去了,难道还不趁这个机会去朱雀街里看看吗?我是老了,懒了,去了这么多年的灯会,看了这么多年的月亮,已经倦了,你还年轻,多去看看,就当是替我这个老头子去看也好。”
林夜知道老人这是想让他忘记先前在小楼里的悲伤情绪,微笑着点了点头,送老人回了房间。
虽然太学里空无一人,但却灯火通明,烛光与月光交织在一起将草甸照的美丽至极,夜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与林间传来的虫鸣鸟叫混在一起,渐渐形成了某种美妙的节奏感,仿佛在锋利弹奏一舒缓的乐曲,似乎是在欢迎走在林间小道上的林夜,又好似在欢迎多年未归的人儿。
穿过竹林,走过拱桥,听着拱桥下的流水声,林夜的心情无比的舒畅,在寂静空旷的草甸上对着房里大声喊道:“傅荆,我们走。”
听见声音,傅荆从房里走出来,奇怪地看着林夜,他从未见过林夜有如此好心情,疑惑问道:“去哪?”
“去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