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教皇。
教皇,方明道,这个令他们感到自己的血腥与罪恶的名字。
二十年前,他是教皇,他本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最有权势的人。但他生不逢时,因为他是最后一位教皇,第二百八十代教皇。亡国之君很惨,末代教皇更惨。他的弟子在他眼前被一一杀掉。
终于轮到他了,应该他上刑场了。
教皇平时身处深宫,日常熟读各种教义经典,少与人接触,因此鲜有人见过他。今天,有不少观礼的人是第一次见到教皇的面,也肯定是最后一次了。
教皇身着白袍,因为白色代表圣洁,代表全心全意侍奉神。他面色沉静如冰,不与人平视,一直仰头望天,直至刑场。
行刑官到了。
“方明道,我问你,世上有神吗?”
不回答。
“如果你说世上没有神仙,那我便可以放了你,还有教廷的那些成员。你仔细考虑下。”行刑官的脸上笑容显得虚伪至极。
其实是不会放的,因为那相当于放虎归山,无论如何,教皇都必须死。要以此昭告天下,彰显皇室对教廷的态度。
如果教皇说世上没有神,那可想而知,对于其他信众打击会有多大?皇权就又取得了一次重大胜利。
教皇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屈服。从来没有受过任何折磨的教皇,在狱中受尽了酷刑。是的,教皇也被关在监狱里面。监狱是严密把守的,里三层外三层,每一层都有十八名高手看管,每一道门都要验过指纹、瞳孔,最后还要验血,没有特批的证件根本进不去。基本上,进了这里,就等于一只脚埋进棺材里。没有人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因为这是帝国刑部直属的死牢。
教皇,显然是这座监狱建成以来关押的地位最高的囚犯。
行刑官等了很久。
他本来很有耐心,可现在也有些不耐烦了。虽然让教皇屈服是一件很有利的事,也会让人很有成就感。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行刑官越来越没有把握让教皇屈服。因为,有人真的不怕死。
行刑官高做台阁之上,身后官员如云,护卫如影;教皇位处尘土之上,身后是绞刑架,索命的利器,身前是狗,唯利是图的狗。
若无意外,行刑官这辈子,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见到教廷教皇,即使见到了,能够亲吻教皇走过的路上的尘土便已是他无上的幸运。可世事无常,今日他尽然能够左右这位教皇的生死,便如猫抓老鼠一样,非要把玩个痛快再慢慢弄死一样,以便满足他自己那阴暗的心思。
然而他不明白,高傲的苍鹰落入凡尘仍是苍鹰,教皇终究是教皇;猴子戴上王冠,即使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旁人看来也不过是沐猴而冠。
行刑场上,一人位坐高台,低头向下;一人位处凡尘微泥,仰头望天。一高一低,旁人自见。
“方明道——
“等等!”旁边有人打断了行刑官的话。身后的一名小官,九品芝麻官。
行刑官看到了他身上的官服,不明白他为何敢打断自己。他大怒:“什么事?”语气中怒意盎然。
“下官,下官只是觉得大人直呼教皇的名字不妥。”是了,任何人都不应该直呼教皇的名字,哪怕是皇帝也不行。他一个行刑官肯定不行。
“混账!!”行刑官勃然大怒,脸已变色,伸手给了这胆敢无礼犯上的官员两个大耳刮子,再踹上一脚。
教皇却突然笑了。这些个什么行刑官,什么皇室,他不在乎,就连今天自己将要失去生命也不在乎。他在乎的,今天终究有人站了出来,哪怕只有一个人,他也觉得足够啦。
看到教皇在笑,行刑官早已气急败坏。
“你笑什么?”
“我笑世间可笑之人”
“你有什么资格笑我,你要死了你知道吗?”行刑官发出了死亡威胁。
教皇没有理他。
“你害怕了吗?”行刑官问。
“我只怕你的罪孽太深重,无法赎罪,将来下修罗地狱,要永世受苦。”
行刑官明白自己说不过教皇了。不过他又问了一句。
“你能让我见一下神吗?”
“你今天就要死了,你信仰的神又在哪里?它能救你吗?”
行刑官又补充道“神就是一个谎言”
“神是存在的。”教皇回答了一句,但神情已经变得古井无波。
行刑官觉得这个教皇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决定换个办法来刺激这位教皇。
“这个家伙”行刑官指着刚才被打的那个小官,“真真是狗胆包天,今天竟敢与我作对,同情教廷,着实该杀。回去后我向陛下请旨诛杀此人,让他陪你上黄泉路,你们也好有个伴,怎么样?”
教官不说话了。良久,唇分:“你怎么如此歹毒?”
“哈哈,终于抓着你错处了,还治不了你。”
“不”教皇说道“你杀不了他。神恩会护佑他的。”
行刑官怒了。“我只当你是痴人说梦,来人,行刑。”
……
按例,犯人行刑前都可以留下一份遗言。
教皇想了一会,提笔写下:
“此世已坏,难修!当黑水临世,乃恶贯满盈,诸神之怒,持剑而击溃,人间一切皆当灭时。使昔日不重我教,不信我神,皆得罚没修罗之地狱,受永世之苦。以黑水五年期,世间一切皆灭!”
“行刑吧!”教皇说道“我要迫不及待去见我主了。”
末代教皇就这样走了。千年传承的教廷就这么没了,虽然是他们自己干的,但许多人心中都感到空落落的。教皇的这份遗言,被当成对世人不满的证据,作为罪证。
后来,行刑官向陛下禀报小官之罪,陛下下旨诛杀。
小官绑缚在绞刑架上,行绞刑三次,未死。
吏回禀皇上,改为斩刑。
刀落,头不断,刀裂。
换刀,再砍,刀裂,刽子手死。
换人,又砍,刀裂,刽子手死,小官死。
帝大惊,将之贬为庶民,使其永离帝都。
后来,帝受此惊吓,染病,未得医法,不治,满一年,帝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