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凳冰冷,但也比站着强。坐下后,我把包袱解下来,拿出水袋,一边喝一边打量起这石亭来。
石亭很小,供人休息的长条石凳,也因年久失修,边缘都已经磨损。石亭周围的栏杆,也因风吹日晒,朱漆脱落,露出里面腐烂的木头来。
“萍水相逢,便是有缘。这位小兄弟,贫道不才,略通阴阳五行之术,贫道见小兄弟印堂发黑,近日可能会有血光之灾。”
我一听,气便不打一处来,什么阴阳五行,不过就一算命的,我又没招你惹你,凭什么一上来就咒我。
我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这位道长,在下虽不通阴阳五行,但精通岐黄之术,我看道长血虚阴亏、虚火上炎,近来还是少说话的好。”
“噗嗤”一声,我扭头看去,萧肃正低着头,强忍笑意。
那老道也不生气,手执拂尘站了起来,“小兄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不介意,可否借贫道手相一观。”
我心想,信你才怪。
我不想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于是伸出右手,手心向上,迅速在他眼前一晃,便立刻收了回来。
他只说是“一观”,又没说观多久。反正我确实让他一观了,至于观没观清,我就不管了。
“道长,如何?”我挑衅的问。
那老道也不介意,拂尘一甩,“小兄弟命中带着贵字,将来必定是金钱满箱、儿孙满堂。”
我心中得意。
“只是这今后,遇事若能顺其自然、遵从天意,将来必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倘能如此,也乃大夏国黎明百姓之福。”
我愕然,这老道为了骗钱,真是什么都敢说。好在这荒野森林没什么人,否则此等大逆不道之话,若被人听了去,可是要杀头的!
我看看萧肃,他拧着眉,若有所思,似乎没听到我和这老道的对话。
这等胡言乱语没听到也好。
忽然,什么东西“唰”的扫了过来,我下意识的偏头,脸颊上顿时火辣辣的疼。
还真有血光之灾啊!
这老道真是,算不准就算不准,犯得着恼羞成怒吗?
说时迟那时快,萧肃一把将我拉起,护我在身后。
那拂尘被灌注了内力,原本下垂的丝线都变成锋利的钢丝,“刷刷”的朝我们逼近。
萧肃拔出匕首,抵挡那“铁扫把”。
霎时间,拂尘的刷刷声和匕首的嗖嗖声,不绝于耳。
我捂着受伤的脸颊,盯着那“飞舞的铁扫把”,随着萧肃的步伐快速后退。
大概太过紧张,没注意到脚下,忽然腿弯撞到石凳,我一个不稳便向后仰去。慌乱之中我一把抓住了萧肃的腰带,结果我是站稳了,萧肃却被带了个趔趄。
那老道借此机会,虚晃一招,一把捞起我刚刚放在石凳上的包袱。只听一声哨响,林子里“哒哒”溜出了匹马,那老道一跃而出,直接飞身上马。
我气的大骂“贼道士,还我包袱!”
那老道回头,“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小兄弟,记住我的话,哈哈哈哈~“然后绝尘而去。
我张口结舌,这贼道士竟然看出了我的真实性别!
“算了,丢了就丢了吧。”萧肃走过来挡住我的视线,“手拿开,我看下伤口。”
我听话的拿开手,伸着脖子,扬起一边脸颊。
他把我按在在凳子上,一手抬起我的下巴,一手放在我的头顶,弯下腰来,仔细查看。
我紧张地观察他的表情,他眉头紧蹙,一言不发。
“很严重吗?”我担心地问。
“还好。“他收回手,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白瓷瓶。
“不会破相吧?”
萧肃正低头打开那白瓷瓶,闻言扫了我一眼,“你一个大男人还怕破相吗?”
我讪讪地转过头,半天弄出一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抬头,我给你上药。”
我听话地再次抬起头,想起刚刚那老道,心中仍愤懑难平,又想着,懂武功就是好,恐怕自己一辈子也练不到萧肃这个水平。
一阵风吹过,林间的树叶发出一片哗啦哗啦声,像在齐声演奏一场音乐盛会。
几缕发丝拂过面庞,发尾碰到了伤口,有点痛。
忽然一只温柔的手替我将那些不老实的发丝别到耳后。
我顺着那手看去,只见萧肃正怔怔的望着我。
我心中咯噔一声,
“怎么啦?难不成伤得很重?”
他瞬间恢复了神色,摇头说不是,然后莞尔一笑,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很明白,又很不明白的话。
他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上完药后,萧肃将自己包袱里的干粮分了我一半,我们吃完便又上路了。
青山郁郁、白云悠悠。
我像个小鸟,叽叽喳喳说着自己遇到的趣事,就像和一个阔别多年的老朋友,舒服惬意的畅谈自己的过往。他通常面带微笑认真的听着,偶尔妙语如珠点评一下。
他还特别给我讲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技巧,比如刚才那老道,其实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发现很多端倪。
我吐吐舌头,这古代就是累,人人都要防,乔楠还让我防着他呢。
一路上,因为有萧肃的陪伴,蜿蜒的山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漫长。日头偏西的时候,萧肃说,照目前这个速度,日落之前就能到泗阳了。
不知道绕过了多少座山,走过了多少个转角,远处忽然传来流水的哗哗声。我兴奋的奔过去,那是一条很小的溪水,步子大的人估计一步水就能跨过去,清澈的流水敲击着岩石,激起白色的浪花,发出悦耳的声音。。
我找了一个水流稍微平稳之处,弯下腰对着水面左看右看,虽然上了药,但下巴至耳根红肿一片,中间还有齐齐的几道红印子。
我皱眉,回去得想办法配个去疤的药来。
“时间尚早,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萧肃说。
“好。”我高兴的回答。
我灌满水袋后,就坐在岩石上休息。这小溪清澈见底,我玩心打起。弯下腰,一只手撑着岩石,另一只手整个没入溪中,然后五指张开,任水流划过指缝。
溪水受手掌阻碍,争抢着要通过,形成了几道小小的浪花,在指间翻腾。随后我扬手,那水花在空中形成一道道弧形痕迹,瞬间反射出耀眼的七彩光芒,复又纷纷下落,跌入溪水之中。
暖暖的阳光、叮咚的溪水、风吹过脸庞,扫去尘土,真是舒服。
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
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回头搜寻萧肃的身影。
在身后不远的斜坡上,他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远处的山脉,眉宇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天地间,水云间,那一抹颀长身形,卓然而立,惆怅而落寞。
我忽然想起,在太守府喧闹的宴席上,他一个人自斟自饮的情景。大概他们这种人,都是孤独的吧!
我搓着被冷水激得通红的手,向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