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方嫣然冲口喝道。
天宠并没被她疾变的脸色吓到,慢悠悠地又来了一句:“我说,他去京城了,昨天动的身,唔,是昨天会议散了之后,他就走了。”
“你知道这件事?你没告诉我?”她的口气变得低沉,充满了危险意味。
“嗯,我知道,其实不只我,那个什么小世子的也知道。”他伸了个懒腰,“说真的,余飞的话很有道理,我们这些人拥戴你,但不代表就能信任女皇。让小六儿走这一趟,很有必要。”
方嫣然的眼中直若喷出火来:“是吗?你是这么想的?”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天宠道,“乐神大人,我知道你担心他,不过我要提醒你,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翔国的宁王,还是歌医之首,回京城,确定乐者们的安全,这是他的职责。你或许因为感情被蒙蔽了眼睛,但若乐者们回到京城后反被埋伏袭击,这种后果就连你也承受不起。这一点,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很多事情,不能感情用事。”
方嫣然沉默下来。
她不是一个听不进劝告的人。
就算怒火冲头,她依旧能保持一颗冷静的心,这也是天宠这个始作蛹者敢于在此时面对她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她明白他的话,并深知他的话很有道理。
当然,他本就不是一个讲理的人,突然说出这么番话来,不过是因为他需要用这些道理困住她,让她脱不开身,让她默许现在的局面,让她为今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做个心理准备。
仅此而已。
良久,方嫣然点点头。
“你说得很有道理。”她道。
“那不就成了?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下一步怎么办吧,若宁王爷带回的是好消息,我们要做什么的;若是坏消息,我们又该怎么办。未雨绸缪总是好的。”他道。
方嫣然却没动,冷冷道:“但是天宠,我却从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这么会讲大道理的人?”
天宠一顿。
果然还是骗不过她呢。
她原就不是蠢笨人物。
“所以,其实你说这番话,目的在于稳住我,你的所作所为却是另有目的,对不对?”方嫣然继续道。
天宠点头:“没错。”他并不否认。
“那么,让我想想,你的目的是什么呢?”方嫣然此时好像怒火完全熄了下来,开始慢条斯理地分析,“你的哥哥天鱼公子。”
天宠一直漫不经心的表情一变。
这还是方嫣然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动提起天鱼。
那个替他入宫的哥哥。
那个惨死宫中的哥哥。
“天鱼公子死了,这完全是二王的缘故,所以,杀死文王和临王是你毕生的心愿。但是,女皇和二王毕竟是姐妹,小六儿是她们的弟弟,这几人虽然立场不同,在你看来和天鱼公子的死却并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如果能借机小小报复女皇以及小六儿一下,你也并不介意。我说的没错吧?”方嫣然声调和缓,心平气和。
天宠死盯着她,不点头,亦不摇头。
他的脸上渐渐泛起一股铁青色,看起来竟显得有几分狰狞。
“小六儿是歌医之首,虽然不懂武功,但若以他的乐者之力来看,这世间能正面伤他的实在少而又少。就算同时与几名宫中的乐杀相抗,他绝对也能胜出。”方嫣然继续道,“所以你虽然撺掇他去的京城,却并非刻意置他于死地。你只是打算隔开我和他,让他单独身处皇城,看清女皇现在的处境,既而对要不要拉我下水产生疑虑。我说的对吧?”方嫣然道。
她不是擅弄权术的女子,却不代表她是傻子。
一直以来她都没弄明白,天宠为何突然要和她打那个赌。
但此时一和小六儿的事儿联起来,她就立刻明白了。
他在意的不是赌约本身。
他是想得到她,仅此而已。
当着她的面打击小六儿,离间她和小六儿,最后抓住机会送走小六儿。
翔国内乱真是个大好时机。
小六儿若真爱她,看到女皇的处境,必然舍不得拉她趟这次浑水,但又无法对姐姐置身事外。
她打了个哆嗦。
真真是一箭数雕的好计策。
“天宠,青龙寨的军师是夏净而不是你,真是委屈你了。”方嫣然冷冷地道。
天宠一字字道:“我本就不在乎那些虚名。”
若论起阴毒,夏净那受气包模样的人哪里比得上他?
他从前只是不屑为罢了。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的确没错。”方嫣然道,“小六儿身为乐者一员,又与朝廷有关系,的确有替乐者们试探的责任,这一点我赞同你。”
她走上前几步,看着天宠的眼睛:“可是,有一件事你忘了。”
“什么事?”
“小六儿除了是歌医之首,除了是宁王,还是我的爱人,这一世相守的爱人。”方嫣然道。
“哦?难不成乐神大人会因为私情而置其他乐者的安危于不顾?这样怕是会寒了其他乐者们的心吧?”天宠冷笑。
方嫣然忽地嫣然一笑:“你说得对,这样做,会寒了他们的心,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我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我要赶往京城,和小六儿在一起,他活,我活,他死,我死。我与这个时空的联系,本就只有他,若他死了,我绝不独活!”
天宠此时终于大大惊慌起来:“你胡说什么?你身上肩负着万千乐者的前途……。”
“那又怎么样?”方嫣然妖娆一笑,看到天宠的惊慌,她突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近日来一直被他压制的感觉一扫而光,“除了是乐神,我还是个女子,一个把家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女子。真是不好意思,天宠,你们把我放在那么高的位置上,但是其实我内心里,一直都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我的目标一直只有小六儿一个。有他在,我就在,振兴乐者只是顺便而已。若他不在了,”她的唇边泛出一丝狠毒,“什么乐者,关我屁事?”
情绪生平第一次大起大落,心神激荡之下,她连冒出不雅词语都顾不得,更管不了天宠是不是听得懂那句“扶不起来的阿斗”是什么意思。
小六儿是她存在的唯一意义,若是没有了他,就像现代那幅对联里说的那样:“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屁事!”
“你敢!”天宠的威胁脱口而出。
“你试试看我敢不敢?现在我是乐神,我的力量,就算你们所有人全加起来,制得住我么?”她冷笑,目光穿过天宠的身边,看向他身后站着的三三两两的人。
有梅花开,有夏净,有王麻子王小宝,刘文母女,余飞,甚至还有齐卓。
这些人面上的表情不一而足。
但她已不在乎她们怎么想。
她穿过天宠身边,迈步走了出来,立在当院,大声道:“本姑娘现在就要去京城,一个人去,替你们打探朝中近况,当然,这是托词。真正的原因是,本姑娘的准相公跑了,不要本姑娘了,本姑娘要去把他追回来。追得回来当然好,如果追不回来,本姑娘就跟他一起陷在那里。我不强求你们怎么样,这种情况下的我,还有人想跟着的,就在这儿等我的消息;不想跟着的,就趁还没真乱起来,自顾自地散了吧!”
她气急败坏之下,已然顾不得别的,索性说出了最不负责任的一番话。
院中一片寂静。
没人说话。
突地,夏净啜泣了一声,揉了揉眼睛。
梅花开无奈地看看方嫣然,又看看自家夫郎。
“别哭了。”她低声劝道。
没想到夏净反而哭得更大声:“哇,要你管!你看乐神大人多深情,真不愧是乐神大人,呜哇哇,歌医大人走了,她不顾生命危险追过去,什么名声地位说抛就抛,你呢?你做得到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就知道用空话哄着我,逗着我,欺负我,哪次我和你生气,你不是把我弄到床上让我求饶的?你就不像乐神大人这么……。”
梅花开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开玩笑,床上的事他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夏净却豁了出去,被捂了嘴仍旧“唔唔唔唔”地含糊个不停。
王麻子也揉了揉眼角:“大当家的,现在就走吗?收拾下行装吧,俺麻子就在这儿等你了,谁敢三心二意逃跑,俺王麻子把他的腿打断!”说着举起手臂,展示了一下强健的肌肉。
“对!俺帮俺爹!”王小宝跟着起哄。
梅花开一边安抚自家相公,一边抬头对方嫣然道:“大人,想个好办法追回歌医大人吧,您觉得我和夏净老这么冷着不是个事儿,怎么事情轮到您自己头上就不觉得了?”她早看出这两人关系不对劲了,只是碍于身份,没法劝。
齐卓走过来,叹息一声道:“我去叫下人帮你收拾行李,银子要带足。”
这一次,他是真对她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