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碧云独自溜出宿舍坐到青石凳上遐想,关小丽也没有闲着。当她发现肖碧云起床从寝室溜出去的时候,她也随即起床,悄悄尾随着跟了出去。
关小丽并没有直接出现在肖碧云面前,而是在离青石凳不远处的花坛后面躲了起来。她心想:哼,想把我甩开偷偷去和陈卫东约会,门都没有!呆会儿只要陈卫东一出现,我就上前去撞破你们的好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骗我!
然而,让关小丽失望的是,直到她猫到两腿酸麻,也没能等到陈卫东出现,始终只有肖碧云一个人一直静静地坐在青石凳上。时间一长,她终于忍受不住,便蹑手蹑脚地走到肖碧云背后,用双手环住了肖碧云的纤纤细腰。
肖碧云对这个动作太熟悉了,不用睁眼,凭直觉她就知道是关小丽。她没有受惊,仍沉浸在想像中,只是把头一歪,带着微笑,无声无息地靠在了关小丽身上。
“等了半天人都没来,你还乐!”关小丽说,“你着魔了!中邪了!完蛋了!”
肖碧云笑笑,依然不作声。
“别等了,你以为陈卫东是死抱柱子的痴情尾生呀?这儿凉飕飕的,咱们回去吧。”关小丽说,“再说了,也犯不着让你等他呀,哪有女生等男生的,应该让他等你才是!”
肖碧云脸上始终荡漾着甜甜的笑意,就是不说话。
“看把你美的,都快成臭不要脸了!不就一个陈卫东,至于嘛!”关小丽气得笑了,“三大五粗的,傻不拉叽的,骑上白马都不像王子,像个土匪!”
好友的表现,突然使肖碧云有了和她分享喜悦的冲动。
“你以为是陈卫东呀?肖碧云摇摇头,轻声道,“不,不是他。”
“啊?不是他?”关小丽十分惊讶,她可是亲眼看见陈卫东给肖碧云递纸条的。
“嗯。”
“纸条不是陈卫东亲手交给你的吗?”
“是他让陈卫东给我的。”
怪不得自己问陈卫东在纸条上写了些什么,肖碧云死不承认,原来不是陈卫东写的!可是这个“他”居然可以让“黑社会老大”陈卫东给“他”当信差,我的乖乖,“他”会是谁呀?关小丽越发好奇了。
在关小丽印象里,陈卫东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黑社会老大”:走在路上,总有一大群人前呼后拥;从来不洗衣服,总有那么些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服务;去食堂里吃饭,总有别人争着为他打饭菜;只要一声吩咐,总有人争先恐后地去为他跑腿……总之,只看得见别人为他做事,而他除了替人打架,根本不会替别人做什么。这么一个霸气十足的家伙,居然给人当起了信差,这个人,会是谁呢?
关小丽十分疑惑地问道:“他是谁?”
肖碧云没有直接回答关小丽的问题,反而还向关小丽提出了一个问题。她问关小丽:“小丽,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会叫碧云吗?”
“我连自己为什么会叫小丽都从来没有想过,天知道你为什么会叫碧云”!关小丽一脸迷茫地摇摇头,“不知道。”
“原来我以为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可后来我知道了,我名字里的含义,很深很深。”肖碧云说,“你知道吗,这都是他告诉我的。”
“你倒是说呀,他到底是谁?”见肖碧云还在卖关子,关小丽急了。
“他告诉我说,我妈妈在生我的时候,我爸爸想回老家去和爷爷一起生活,但又舍不得我和我妈妈,心情很矛盾,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肖碧云不理会关小丽的急切心情,继续说道,“你相信吗,他根据我的名字,居然还猜出了我爸爸是个读过很多书的知青,猜出了我爷爷是个学问很渊博的人。”
“不信,连你爸爸给你取名时的心情都能知道,除非他是神仙!”关小丽直摇头。
“我原来也不相信,可后来去问我爸爸,才知道他所说的,竟然全都是真的!”
肖碧云说着,脑子里不由回忆起了往事:当她告诉那个人自己的名字是父亲取的后,那个人对她说,她的名字,出自于北宋范仲淹的《苏幕遮》,或是元代戏曲家王实甫的《西厢记》。能给女儿取这样的名字,若非偶然,则她父亲绝不会是个地道的农民,只能是个下放知青,而且应该有着很好的文学修养;她出生之时,正值返城大潮,根据《苏幕遮》里所蕴藏的意境,她父亲必然也曾在“回与不回”的矛盾中徘徊过;而他最终能留在农村,一定是深受传统文化的熏陶和影响。这说明,他得家学渊源也非常深厚,父辈不会是泛泛之辈,而应是个恪守传统的“学究”式人物。
那人能说出她名字的出处,肖碧云不感到奇怪,《苏幕遮》毕竟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一首词。可仅凭这首词,居然能推测出她父亲的出身情况和在生她时的心情,这就不能不让她感到惊奇了。她半信半疑,恰好正逢父亲到泽石来办事,顺道去学校里看她,一问之下,父亲的回答,竟然和那人猜测的丝毫不差!
“是的,当时的情况就是那样。那时,我舍弃不下你爷爷奶奶,想回到城里去,可更舍弃不下你们母女俩,两厢为难之下,就给你取了这名字。”肖俊青说着,以手为拍,轻轻地吟唱道,“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父亲的话,让她极为震撼。关于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些离愁往事!更让她震惊的是,那个与她家庭毫无干系的人,推断竟能如此准确!
肖俊青唱完,突然问道:“碧云,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的?”
肖碧云当然不会实话实说,要是被父亲顺藤摸瓜,自己不知道要费多少劲来解释。她撒谎道:““噢,是老师。我说我的名字是您取的,老师就这么猜测了。我很好奇,就随便问问。”
“哦?他的猜测依据是什么?”肖俊青大为奇怪。
这回肖碧云说了实话,她把那个人的她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你的这位老师可不简单哪,有机会,我得见见他。”父亲感叹。
“这不可能!”关小丽打断了肖碧云的回忆,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一定应该认识你爸爸,也一定知道你爸爸的家世;还有,他知道你爸爸当时的心情,应该和你爸爸关系不一般,说不定,他们还是一起下放的知青……我的天哪!那他现在该有多大年龄了?碧云,你不会是……”
见关小丽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甚至还怀疑自己有恋父情结,肖碧云嗔道:“你都想哪儿去了?告诉你,他年龄不大,也从来不认识我爸爸。”
“真的?”关小丽惊大了眼睛
“当然是真的。其实这个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这么厉害的人,会是谁呢?”关小丽脑子里竭力思索着学校里几个学习成绩好的学生,“林小建?王建飞?还是陈云海?”
“都不是。”肖碧云摇摇头,“他不是我们学校的。”
“不是我们学校的?”肖碧云这么一提示,关小丽怔住了。她愣了愣,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出一个人来。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子不……”可她不敢相信,只把话说了半截。
但她清楚地看到了肖碧云的反应:她在点头,在娇羞地点头。
“我的天,原来真的是他!”关小丽说,“可是,这么晚了,他为什么还不来?”
“他今天不会来,是明天。他约会我,约我明天傍晚上小泽山去。”说着,肖碧云羞红着脸,从贴身口袋里掏出纸条递给了关小丽。
借着走廊透过来的灯光,关小丽看清了纸条上面那行清秀飘逸的字:
星期六下午五点,我在小泽山上那棵枇杷树下等你。金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