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琛有些无奈,不知不觉地,自己的记性已经是这么差了么?
反正明天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就醉去好了。
这么想着,眼神落在宋士英的身上,道:“你与我在一起打仗这么久了,可曾与我喝过酒?”宋士英摇了摇头:“不曾。”
周瑾琛的治军十分严谨,却最喜欢与下属打成一片,偏偏是喝酒这一项,不仅在军中是明令禁止的,连在余下的时间中都是不能够,所以,宋士英也不曾和周瑾琛喝过酒。
“今天你且与我破例一次,如何?”周瑾琛淡然道。
宋士英的眼角泛出了清冷来,从前他也曾看到周瑾琛醉卧过,只是那一次不是为了为人的艰深,这一次可就不同了。
晨间的时候是苏云遥失约,现在回来的时候,分明带着惆怅,若要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让皇子这般放不下,从前是六皇子,如今似是要多一个女子了。
这么想着,心里头多了些许的惆怅,虽然六皇子自己不承认,但是不能不肯定的是,他对苏云遥是动了情愫了。
这么想着,宋士英淡然道:“二皇子可是去见了什么故人?”
周瑾琛想了片刻 ,道:“你若是要与我讲什么道理,今天就且去了吧。”
那宋士英纵然是个忠心耿耿的,可也懂得看脸色,见周瑾琛心中烦闷,便也是住了嘴,只是缓道:“是微臣多嘴了。”
两人来到后院中的时候,正是皓月当空,那周瑾琛只用宝剑的剑柄一个轻轻的推去,井盖就顺势而开,周瑾琛一个纵身,不一会儿,就拎出了一罐子的桂花酒里。
桂花酒的坛子上还沾着亮晶晶的水珠子,不一会儿,就有清香的味道将整个院子都填充满了。
“你且坐着吧,这么拘束做什么?”
周瑾琛倒是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轻松来,连举手投足之间都多了一些文人的风骨在,而少了武将的粗犷。
宋士英由是坐下了,佩剑发出了咣当的声音来。
“二皇子,如今前线吃紧,皇上却一直不调配我们的军队到前线大打仗去,这是什么道理?”
两人坐稳了之后,宋士英问道。
周瑾琛双目微闭,那一双手在桌子上敲击着,配合着这风声,倒是有无穷的趣味在。
是啊,如今父皇是什么意思呢?他在京都中的时间也算是够久了,往年不过一两个星期就要继续奔赴前线,如今呢?
眼看半个月过去了,父亲往王府中送来的一应礼品非但不是,还更多了些,且父亲明显已经将原本他军队中戍守在北漠的那支军队给撤了下来,不日,周瑾元就将带着京都之师去了,这可不是在削弱他的兵权吗?
周瑾琛想到了风轻与他说过的一句话:“所有被当权者设置出来的障碍与分权都有可能是为了辅佐一个集权者。”
难道说父亲设置出来的他与周瑾麟,不过是为了让周瑾元在未来的皇位上多添了垫脚石吗?
宋士英见周瑾琛陷入了沉思,心里也有自己的一番计较,此番提醒,也算是要告诉周瑾琛去,当务之急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不能稳固住冰泉,那么就算是 流连于风花雪月又有什么用处呢?
这么想着,便是抿了一口酒去,周瑾琛心思敏捷,大概很快就会猜出宋士英的用意来。
他要做的是如何更好地行了劝谏之术,让周瑾琛有此神思。
一杯酒下去,桂花的芬芳迅速地扩散开去,周瑾琛敏锐地看着周遭的环境,刚才跟在他后头的那个人,如今不见了, 连气场都完全不一样了去。
这么想着,就将酒杯沉沉地放下了,说道:“宋士英,你是不是要提醒我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
宋士英也缓缓地放下了杯盏,道:“皇子,微臣不过是您手下的一介副将,不敢有揣测之心。”
周瑾琛默然。
难道说自己的表现真的是个沉迷其中的男子模样吗?
对苏云遥的情愫连周瑾琛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生发出来的,却已经引得宋士英在一旁不断地提醒了,他颔首:“老六的性子我并非不知,他若是在宫中,迟早也是要被这些人玩死的。”
宋士英点头:“皇子有此思虑也是正常,若是二皇子在的时候还好,若是不在的时候,真不知道六皇子要受到多么严酷的相逼。”
前几次,老六的弱症犯的时候,都是周瑾麟在一旁唆使了去的,宫人们虽然没有一个敢说出来的,可是周瑾琛只要用大拇指想一想就能编出真假来。
且那一天,苏云遥到宫中去的时候,已经在周瑾琛的面前展示出老六被人中了蛊惑的可能性了,再不将他救出,可不是要眼睁睁地害了一条性命?
“可皇上已经下旨,不让六皇子出宫,也不会为六皇子封了府邸,二皇子此番有什么打算呢?”
所以说这才是真的让周瑾琛下定决心不让老六与苏云遥联姻的原因,若是老六与苏云遥结为夫妻,丽妃觊觎穆武侯府家的权势,定会阻挠,到时候,她对六弟的掌控就更深了一层。
若是两人解除婚约之后,周瑾琛再与父皇随便地求了一个什么小官宦家的女儿去,六弟对丽妃的吸引力自然就没有这么大了,如此一来,反而容易脱了虎口。
“我要让父皇解除了六弟与苏云遥的婚约。”
想到这里,周瑾琛又是抿了一口酒,微风中传来了淡淡的桑叶味,如此舒适的情况下,周瑾琛非要想这么伤脑筋的事情,倒是扰了一派的好兴致。
“二皇子是打定主意了么?”宋士英忍不住多问一句。
周瑾琛颔首。
田埂中的蛙声一片,树上的蝉也鸣得欢快,此刻的周瑾琛的心中倒是多了苟且来,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么毅然决然的心理转变下,有几分是为了自己,有几分是为了弟弟。
宋士英的眼睛落在了周瑾琛微曲的指节上,他冒着受死的危险淡淡地问上一句:“可是六皇子如今这般喜欢苏云遥,二皇子又该怎么办呢?”
周瑾琛稳稳地将手掌落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低低的声音来。
他转过头来,眼神中的隐晦之意带着寒意:“你觉得呢?”周瑾琛沉沉地问道。
未央宫中,清晨的薄雾才刚刚要将宫门上栖息的鸟儿唤醒,周瑾钰已经兀自在廊下的坐椅上摆弄着刚从周瑾麟那里收到的猫了。
这只猫是数日前周瑾麟送来的,说是从西域来的波斯猫,猫种精良,很是聪明,最关键的是,周瑾钰与它很是投机,自从有了这只波斯猫之后,连那架马车都玩得少了。
书原正是捧着一小杯茶盏来到了周瑾钰的身边,躬身道:“六皇子,您且喝些茶水吧。”
这茶水当初苏云遥走的时候特地嘱咐了书原要每天冲泡给周瑾钰服下的,其实里面是掺了些醒神药进去的,说来也奇怪,只要是喝了这茶后形态精神都有些不一样,似会清醒许多。
“每日喝这么多苦茶,做什么?”周瑾钰的手不断地摩挲着波斯猫的皮毛,脸上露出了不爽快的神色来,书原淡淡地说道:“六皇子如果不喝了这盏茶,恐就见不到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了。”
周瑾钰的神色多了一些苏醒,他淡淡地说道:“就是那个身上有奇香的女子吗?”书原点了点头。
周瑾钰想了片刻之后,将嘴探到了杯盏旁,咕咚咕咚地就喝了些下去,而后砸吧着嘴巴,说道:“喏,喝完了。”
书原心中暗爽,这一招数果然是屡试不爽,且每次都可以让六皇子的神志清醒一些。
只是……
书原的神思晃到了数天前,也就是周瑾麟送来这只波斯猫的那一天,他兴冲冲地将这猫送来,且又提出意见,今天要在这未央宫中举办动物宴会, 其中的意思大概就是将形形色色的动物集合在也一起,做出一个主题宴会的样子来。
后宫之中最忌讳的就是搞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但是因为周瑾麟和周瑾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所以就算他们怎么闹,这件事情最后也落不到他们身上,且到了最后太后也会因为六皇子的痴傻而不再怪罪,只是……
书原的心中闪过了二皇子那惆怅的脸,六皇子的弱症原就让他感到了压力,更不用说是旁逸斜出这么多的事情来了 。
耳边传来了周瑾麟的声音:“六弟何在?”
书原手中的杯盏晃了一下,差一点就摔在了地上,周瑾琛交代过,周瑾钰服药的事情不能轻易地被周瑾麟知道了去,因而也暂且掩去了那杯盏,连忙跪拜到:“三皇子吉祥。”
书原的眉眼之间多了些许的躲闪,二皇子千叮咛万嘱咐要对周瑾麟提防,如今他这般不请自来,自然心慌,眉眼之间反而是藏不住怯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