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琛的心头一沉,虽说丽妃有周全皇子婚姻的心思,但是平日里颇看不起弟弟,这一次怎么平白无故地去求了姻缘签,再说,六弟上面还有老四,老五,怎么就单单想到了弟弟?
苏云遥的话再一次没来由地撞到了周瑾琛的心头上,他不能不小心谨慎。
周瑾琛微微抱拳:“听说说丽妃娘娘特去求的,儿臣在此感激娘娘的恩典。”
眉目之间确实慢慢地泛起了一阵清凉之意。
丽妃似笑非笑,并不接话,只是将手中的茶盏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之上,传来咣当的声响。
气氛有些尴尬,周瑾琛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积攒了薄薄的汗水来,他有了一计,可以让父皇收回成命的计策,当然,关键还是要利用好面前的这个女人。
敏苑缓缓地步入了殿内,低低地叩首道:“启禀娘娘,膳食已经备下了。”
丽妃点了点头,细细地看了一眼周瑾琛,说道:“二皇子,请移步吧。”
两人互请了一下,就一块来到了偏殿中去,清冽的香味在夏日的微风中要发散得更加地悠远一些,周瑾琛倒是有些馋了。
杯著妥当,丽妃按照的是正宗宫廷的宴席里款待的周瑾琛的,八荤八素十六个菜色,再加上两道荤汤,足见诚意。
“在军中何曾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在娘娘这里倒是第一次了。”周瑾琛笑着说道。
一旁的宫女已小心地为丽妃和周瑾琛布菜,丽妃轻巧地夹起了一块脆黄瓜,说道:“你在军中固然劳累,若是有个能分担的弟弟倒还好,只是你弟弟的这个样子……也只能是富贵命了。”
嘲讽之情感溢于言表,周瑾琛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他最不喜欢别人拿着弟弟的智商说事情,如此看来,丽妃是在激怒他吧。
手指轻轻地触碰到了一旁准备好的湿毛巾,轻轻地擦去了沾染在上面的一点油星子。
“我弟弟纵然有弱症,但也得了父皇的喜爱,有了一处宫室, 又多亏丽妃娘娘的照料,怎么能不是富贵命呢?这杯酒,是我敬您的。”
周瑾琛轻轻地端起酒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丽妃语笑嫣然,也不过轻轻地嘬了一口:“去年除夕的合宫夜宴上,是要与你喝酒的,可是瑾钰突然就不好了,你早早离席,没想到能这样对饮还是在半年后。”
去年除夕,周瑾琛带领的铁骑踏破了西北的戈壁,将十数万的敌寇打退回原地,原本是要受父皇的嘉奖的,可是瑾钰突然头疼不止,疯疯癫癫地出了病态,周瑾琛生怕惹父皇生气,早早离席,丽妃此时说了这话,分明是在讽刺。
酒香的清冽慢慢地抵达了全身,没来由地,周遭都暖了起来。
“我的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偶尔惹祸,说起来,这段姻缘若不是丽妃娘娘求来的,我还真不信。”
丽妃的笑容慢慢地僵直在了嘴边,她的心里也埋下一段因果。
原就是听了瑾麟的建议,买通老僧,为那痴傻儿求一段和穆武侯府联姻的姻缘,她自己是不愿意的,只因穆武侯府在军中的军权不容小视,若是这么轻巧地就达成,恐对周瑾麟无益。
可周瑾麟胸有成竹,才让她做了这一次的红娘,心里却隐隐不安。
周瑾琛挑眉之间轻轻地看了一眼沉思的丽妃,心思了然。
“这是天意,何必谢我。”
丽妃的话带着勉强。
“天意或者人为,我都要谢谢丽妃娘娘,穆武侯家的大小姐温良恭谦,性格温和,若是能嫁于我弟弟,择一处宫城外的府邸,与我近一些,倒是成全了我们。”
周瑾琛笑意盈盈地说道,指尖轻轻地叩击在桌子上,发出了动听的声音来。
丽妃故意从唇齿之间牵扯出一丝笑意:“如此甚好。”
周瑾琛虽不受皇上的宠爱,但是这几年在军方的势力越来越大,长久下去,必会与周瑾麟形成水火之势,再者说,穆武侯府掌管宫城的军防,若是两家合作,要置瑾麟于何地?
“这么说来,我要提前祝贺你了,想起来,你母亲当年攀附了军方一支势力,妄议朝政,被皇上厌弃,如今你的弟弟也算争气,圆了她的梦。”
周瑾琛将杯子紧紧攥在手中,脸上镇定自若。
丽妃掩嘴送了一块鲍鱼入喉,周瑾琛只觉得粗鄙不堪,分明是个端庄贤惠的妇人,一定要说出黑心肝的话来,当年母亲是怎么获罪尚且不表,这些年来只要自己的言语激怒丽妃,她就祭出母亲和弟弟来,若不反击不是要为鱼肉?
眉眼微垂,面不改色。
“当年我母妃蒙了心纵有过错,可传话的人才真是可鄙,如今年代久远虽不可知,但丽妃娘娘的治下如何出了这样的人?想起来,当年是丽妃娘娘脱簪请罪才被免去刑罚,难道说丽妃还怀恨在心”
周瑾琛似笑非笑地说道。
前几天,丽妃与周瑾麟合谋着,再去给那个傻小子送上一道迷魂术,就引诱周瑾钰走了一条从前少走的路,让他在路边捡了玩具,玩具里头掺入了十足十的摄魂粉,不消几天,七魂六魄就会完全地被勾了去,再用法术一加,让他往东,他不能往西,为的就是打击马上回京的周瑾琛的锐气,没想到他这次是真正地露了锐气来,竟然敢拿当年那件事来与自己计较了。
反手将筷子放在了碗碟中,笑盈盈地说道:“活人怎么会与死人计较呢?不过是看到瑾钰傻乎乎的,反而有了福气, 能将军方势力占了一些,为你的母妃感到高兴罢了。
周瑾琛沉吟片刻,冷冷地看着丽妃:“丽妃娘娘此话差矣,我见弟弟成亲,只看夫妻和顺与否,不知道什么军方势力,丽妃口口声声谈到军方势力,可不是要犯了当年我母亲的错?儿臣不得不提醒一番,此举不能兴啊。”
说着 ,将一杯酒端起,遥遥地敬了丽妃一杯。
丽妃不想此人好生厉害,莫不是因为周瑾钰傍上了穆武侯府,他说话都硬气了一些?
丽妃努力地克制了自己的愤怒,挤出一丝笑:“几日不见,二皇子更加伶牙俐齿了些,若是让不懂事的人听了,还以为我们之间失了和气呢。”
周瑾琛笑着说:“我与额娘的和气什么时候失过?我要弟弟自小没了母亲,若不是丽妃一并照拂,也没有今天。
一顿饭下来,周瑾琛倒是以守为攻,赚到了不少的便宜,丽妃觉得好没意思,沉默地进食,一时间也没了这么多的针锋相对。
周瑾琛寻思着,若只是不温不火,丽妃未必会动了撤去这门婚事的心思,还是要加一味猛药才好。
沉沉地说道:“额娘可曾听说,太子不日将赴北漠征战,想起来,父皇对太子和三弟最为器重,如今竟让太子亲赴战场,这般的舍得,看来还是更宠三弟一些。”
刚才站在金銮殿外等待父皇的传召的时候,隐约听到殿内传来关于北漠敌寇入侵的事情,多问了刘冰卿两句,才知道了此中安排。
父亲从不会将喜欢的人派至前线受险,有这番改变必定不是因为减了对周瑾元的宠爱,这几日关于丽妃权倾六宫的传闻沸沸扬扬,前朝老臣多感叹太子殿下堂堂正正的嫡出,却要在殿前被庶出编排,言下之意很明显。
为了平息众怒,皇上决定然周瑾元赶赴战场,一来也算是稳定军心,二来也算是表现出对太子的器重。
只是这一次,皇上没有将这个决定告诉丽妃罢了,估计也受不来了丽妃的哭哭啼啼。
丽妃心中一惊,杯著被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她冷笑道:“这种事情,怎么还要你巴巴地来与我说?”
周瑾琛沉吟片刻 ,道:“儿臣见额娘总觉得太子压了三弟的风头去,特来安慰。额娘怎么不领情?”
一杯温热的酒水下肚,后背瞬间也变得温热起来, 可周瑾琛的手上分明蓄满了细细的汗珠,这激将法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就会前功尽弃。
“ 哦? 你这话说得倒是让我不能拒绝。”
丽妃和身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立刻将桌上些许冷却的菜肴撤去,又送上了滚烫的来,这满汉全席纵然丰盛,但是周瑾琛用得忐忑。
周瑾琛颔首凝眉,浅浅道:“只是太子这一次若是大胜而归,在父皇心中的分量恐怕就要更重一些了,娘娘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
周瑾琛眉眼之间含着担忧,丽妃先是狠狠地盯着周瑾琛 ,而后渐渐缓和了下来:“你这样激我,不怕我在皇上面告你个谣言诽谤之罪吗?
周瑾琛不以为然:“额娘能辨忠奸,自然也知我的孝心,我着实在为娘娘考虑。
丽妃手中捻了一串细细的南珠,她是个吃斋念佛的,这些年来多行杀.戮,夜间常有梦魇缠身,皈依佛门也算是救赎,如今听着周瑾琛的话,倒是激起了多年来的猜忌之心 。
皇上疑心颇重,这么多年来在太子和瑾麟之间都投注了同等的心血,焉知是不是利用瑾麟来培养周瑾元的实力?
若是这样,那她这个奸妃的名声就担得太重了一些,也白亏了儿子的雄才伟略。
丽妃冷笑:“瑾麟倒不像你,什么事情都看得透彻。
之前丽妃就不愿让穆武侯府的嫡女嫁给老六,偏是瑾麟胸有成竹,认为这能触了皇上的心病,如今听周瑾琛这么一说,反而更有一番道理在。
“来人,给二皇子再满一杯酒。”
丽妃反手一挥,醇香的温酒被倒入周瑾琛的杯盏中,他醉意朦胧地说道:“娘娘这是什么好酒,儿臣都快醉了。”
丽妃莞尔一笑:“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你胸有沟壑,想醉便醉,我说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