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逃婚这件事,街头巷尾始终都在议论,爸妈总是叹气,还总是劝我,“没事,爸妈不怕丢人,只要你幸福。”
我总是苦涩的摇头,他们好像一夜间就白了头,都是因为我。
那场雪一直下了将近一个星期,雪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又被层层白雪覆盖,那些曾经疯狂的安静的执着的悲伤的故事都被这场雪的到来,覆盖的了无痕迹,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我也躲在家里,一个星期没有出门。
那天家里没人,我一个人在家看电视,无意就换到了北京卫视,在转播一场全国大学生建筑设计大赛,好像到了颁奖环节。
我拿着遥控器发呆,然后就在一片掌声和尖叫声中看到了身穿黑色西装气宇轩昂的林慕涵。
他拿着金色的奖杯,上台发表获奖感言。
我想起大三那年他参加的比赛,他说没获奖我还安慰他,我记得我说,没事,他是夏童话永远的第一名。
没想到他获奖了,而且是全国金奖。
他拿着他的获奖作品,自信而骄傲的站在领奖台上。
那是一座小小的“白宫”,他叫它“白宫”,是他高三毕业那年设计出来的,他说,“夏童话,那是我多年的梦想,住在自己设计的小小的房子里,养一条苏格兰牧羊犬,有阳光,还有你。”
……
他当时虔诚和期待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就好像是……希望。
在我愣神的时候他拿过了话筒,然后我就听到了他的声音,他说,“大家好,我是林慕涵。我的女朋友叫夏童话,感谢她送我去机场的那通唠叨让我拿到这个奖,没有她就没有我,所以其他异性请自动跟我保持三米以上距离。谢谢大家。”……
回忆像潮水一般涌来。
我盯着电视里的他,还是年少模样的他,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他,然后想起与陆离分别时那个复杂又充满无奈的拥抱,眼泪便顺着睫毛滴答滴答掉了下来。
我已经很久都没哭过了,他结婚那天我都没掉一滴眼泪,不是我不想哭,是真的哭不出来,全身都是苍白和无力。
可是今天,眼泪就跟开了闸的水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一开始我坐在沙发上哭,后来趴到沙发上,最后跪在了地上,也由一开始的低声啜泣变成了最后的嚎啕大哭。
林慕涵……林慕涵……
原来你曾经,那么,疼爱那个姑娘。
只是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对你说一声,祝贺你了。
我哭的惊天地泣鬼神,感觉阎王爷都要收了我了,可是依然停不下来。
用苏映柔的话说,就是哭成了傻逼。
我一个人哆哆嗦嗦往外走,我想走到我们高中去,想看看那些熟悉的地方,想找找门口的小卖部是不是还在。
可是一出门就迷路了,我哭成了瞎子。
两只眼肿的比馒头都大,完全看不到路,我就一边哭一边凭着感觉走,街上的雪很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我的鼻涕眼泪都摔进了雪里。
走着走着我一个大马趴就摔到了地上,于是我又趴在雪里不要命的继续哭。
好像要把身体里的所有水分都哭出来似的。
所以当一辆捷达刹车失灵冲过来的时候我依然趴在地上哭,撞过来那一瞬间我闭上了眼睛。
漫天的雪花飞舞,有一个声音轻轻的在耳边说,童话,别怕,我在呢。
我闭上眼睛轻声回答,嗯,我不怕。
时间静止。
雪花凝固。
我的眼前出现了大朵大朵的云彩,还有婴儿啼哭的声音。
林慕涵,你看,我们曾经所说的未来,如今,花都开了。
……
我睡了很长时间,一个星期后我在满目的苍白和刺鼻的消毒水味里睁开了眼睛。
然后我就看到了林慕涵。
我的少年。
他伏在我的床边浅睡,我想给他让出点地方,无奈全身都是纱布根本动不了,稍微挪了一下他就醒了。
他睁开眼看着我,眼神呆呆的,“是不是弄疼你了?我去叫医生。”
我拉住他的手,想说我没事,你再睡会。
但张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握住我的手,“别说话,声带受损发炎了,现在发不出声音是正常的。”
我皱了皱眉,看来我还真是温室里的喇叭花,哭一哭声带都能发炎。
他坐下来,问我渴不渴?
我摇头。
“疼不疼?”
我摇头。
“傻不傻?”
……
他看着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拿纸巾过来给我擦了擦眼泪,我才发现我竟然又流泪了,真矫情,我自己都没感觉。
他边擦边说,“夏童话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再哭了?逃婚为什么不告诉我?难受为什么不告诉我?夏童话你认为你把自己折腾死我能独活是么?”
我想说不是这样的,我没想过自杀,我不是故意的……
可无奈发不出声音。
只能拼命摇头。
他继续说,“婚礼那天门卫跟我说一个穿婚纱的女孩来过又走了,我就知道是你。你不是说要寄CD讲咱们的感情吗?你倒是讲啊夏童话,你敢讲我TM就敢带你走!可你不是要嫁给陆离吗?过不了顾晚那个坎,你让我怎么办呢?我公司不要了父母家族都不要了我带你走,可是你跟我走吗?我TM只能潇洒转身从此不再打扰你的生活!好不容易说服我妈跟你同一天结婚,同一天过纪念日……就好像一切都没变……可是你呢?夏童话?为什么要做逃兵?都到了楼下为什么不上来?不愿让我为难?夏童话你知道我爱着你却要给别人戴上戒指有多为难吗?”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边哭一边摇头。
胸腔里升腾起大量的难过和心疼,快要把我击碎了。
他不得以拿出更多的纸巾给我擦眼泪,最后直接拥抱住了我。
他把大手放在我的头发上轻声安慰,“不哭了不哭了,先养伤,你知道吗你吓死我了……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们就结婚。”
爸妈下午来的时候看见我醒了,妈妈直接大耳刮子抽上来被我爸拦住了,她哭着说,“我养你这么大就为了让你一点小事就自寻短见吗?逃婚这事我跟你爸怨过你吗?咱家面子没了不要紧,什么没了都不要紧,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只要你过得幸福什么都不重要?你……”
我看着我妈无奈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低下头放弃挣扎。
让我怎么解释呢?我没有自杀,我真的,只是出了一场车祸而已啊……
林慕涵挡在我面前,最后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他说,“阿姨,您别怪童话,都怨我……等她好了,我们就结婚。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我们一定会幸福。”
我妈伸手拉他怎么拉都拉不动,她说,“孩子,不怨你。阿姨知道你们感情深……当初不该反对你们在一起……可是孩子,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你已经结婚了啊……”
他笑了笑,“您要不嫌弃的话我已经写好了离婚协议,这几天应该就能办下来,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干干净净给您当儿子……”
……
林慕涵在医院守了整整一周,谁劝他都不走,后来我醒了,他还是不走,每天拉着我的手陪我看电视讲笑话,他变得话越来越多,我却变得越来越沉默。
每天夜里他睡着以后,我望着他迅速憔悴的样子都会心疼的不知所措,只能无声的流泪。
大概两周以后,我的声带转好,逐渐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跟我说,他要回家一趟,他的妻子同意了离婚。
我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跟他说,“你先坐。”
他走过来拉住我的手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摇摇头。
我说,“慕涵,你问我为什么不寄CD不砸场子,那你记得我后来的话吗?”
他说,“记得。”
我点点头,反握住他的手,微笑着说,“差点就没机会跟你说了,新婚快乐,林慕涵。”
他挣开,“我不快乐夏童话,也不用你祝我快乐。你好好把身体养好,等我把事情都办好了,就嫁给我。别的不用管,也不用想。”
我苦涩地摇头,“林慕涵你想过后果吗?你有你的事业和家族,和新婚的妻子结婚不到一个月就要离婚林慕涵你是男人吗?非让我逼你当抛妻弃家的混蛋吗?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林慕涵!”
“那你逃婚就想过后果了吗?不是所有事情都要顾全大局委曲求全,夏童话那是我们的一生,不是一句凑合就可以混过去的将就!我TM以前就是太瞻前顾后怕这怕那,可是夏童话,我们相爱有错吗?有错吗?别再逃避了,不可以么?”
“我们相爱没有错,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太迟了慕涵。我们,来不及了……”
“我不会放弃,童话。”
说完就往外走,我说,“林慕涵你敢离婚我就敢从这跳下去!没关系,你当混蛋,我来赎罪。”
他盯着我看了好久,眼睛里都是浓浓的悲伤和绝望,最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一个人抱紧自己,把头埋进了膝盖。
傍晚的时候林慕涵爸妈过来看我,我惊讶的看着他们,“叔叔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阿姨心疼地握住我的手,“孩子,你受苦了……”
我摇摇头,“阿姨,您别担心,我没事。您跟叔叔坐。”
她帮我理了理耳边的头发,无奈的说,“傻孩子,要是嫁给慕涵的是你,该有多好啊……”
我抬起头使劲望着天花板,想起多年以前阿姨拉着我的手跟我说林慕涵小时候的故事,一转眼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真是让人怀念啊……
我拉住她的手,笑着说,“是啊,要是能嫁给他,该有多好啊……”
叔叔说,“闺女,其实自从慕涵把你带过来的时候我跟你阿姨就喜欢你,善良又懂事,自从他跟你在一起,话也变多了连玩笑都会开了……我们一直觉得你一定会是我们儿媳妇……谁知道……你们分手我说了他好些天,他一声不吭,天天把自己锁屋里。雨初是我父亲世交的孙女,从小就喜欢慕涵,又有家族情分……他也同意了……没办法……孩子,雨初是爱他的,可是难保这爱不会变成恨。她虽然同意离婚,但她和她的家族不会放过你们的,叔叔不是害怕家族战争,就是怕毁了你还有我那个傻儿子的一生啊……要是没有这层关系,那就算倾家荡产叔叔也一定支持他离婚然后你们结婚,我也想自己的儿子能幸幸福福的……可是……孩子,我知道你们相爱,但相爱不一定要在一起啊……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叔叔您别说了,我都懂。林慕涵胡闹,我不会同意的,您跟阿姨放心。”
送走叔叔阿姨后,我一个人看着窗外的风景。
爱一个人,大概就是,你要走,我为你做好早餐,你要来,我为你撑起雨伞。
我爱你。
所以陆离放走了我。
我爱你。
所以我放走了你。
我想了好久,给林慕涵留下了一封长长的信。
又给苏映柔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
然后跟爸妈,连夜离开了雪城。
我记得以前你总跟我说有什么事情都交给你,我只负责吃喝玩乐就好。
可偏偏就是你太惯着我了慕涵,我总是不敢想象有一天如果你不在我身边了,我该怎么办?
我们闹过无数次分手,又无数次拥抱和好,其实分分合合,最终总还是要分的。如果早明白这个道理,慕涵,那么在那些还可以和你相视而笑的日子里,我一定不会胡闹说分手,也不会任性的说那些伤害你的话,我要每天每天都腻着你,告诉你,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然后和你一起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留下比现在多许多的美好回忆。
可是……慕涵,没有如果啊。
而这一次,上帝在看厌了我们之间的纠纠缠缠分分合合以后,终于烦躁的挥起了命运的大手,写下了这结局。
林慕涵,如果这一生我们注定无法一起走过,那么就让我做主,为我们之间,画上这个小小的句号吧。
谢谢你,让我能在最美好的年华遇到你。也谢谢你,在那么多年相依相伴的时光里,给予我的从来都是爱和宽容。能让我在今后没有你的时光里,也能勇敢快乐的生活下去。
虽然,没有以后。
但是,没关系。
最永恒的幸福,不是拥有你,而是拥有和你有关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