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南桑进了她的房间,我听了半天外面没动静了,赶紧摸出电话来,正要按快捷键,要不说人跟人之间有缘呢,他猛地打进来了。
我一下子接起来,二逼陈吓一跳:“干啥。”
“接电话啊,干啥。”
“快得令人发指,跟你说件事儿呗。”
“去东莞的事就别说了,第一没兴趣,第二我还在上海呢。”
“梁某人有了嘿。”
“有啥了。”
然后我就反应过来了,顿时从床上蹦起来,挥舞着手机大叫:“帅啊。。。。你原来有生育能力啊兄弟!我以前真不知道啊!!”
二逼陈明显心情沉重,率直地说:“去你妈。”
“我要当干妈。”
“竞标吧,你准备出多少钱。”
“出两个大耳光,敢找别人花了你,哎哟,太好了啊。”
二逼陈叹口气:“你们女人全他妈都一个德行!这事儿有啥好的你告诉我?一下就没人跟我玩了,她现在走路都打横走说免得不安全。”
“你娶老婆是跟你玩的吗?”
“不然呢?”
“不应该同甘共苦,一起走人生路什么的吗?”
“这样的话,一台宝马M3要好得多吧。”
“你妹。。”
听完二逼陈倾诉他自己毛都没长齐却马上要为人父母的人生困境,我抓紧时间问自己的问题:“今天我和我们vp吃饭哎,吃完觉得这个男人魅力四射,你觉得正常吗。”
他心思不在我这儿,但还是很尽责地说:“我觉得吧,你觉得人家魅力四射,却不去日人家,这一点非常不正常。”
“你这辈子的感情世界就是日和不日两种吗。”
我仿佛见到他在那边摇了摇头,用一种非常感伤的语调说:“从十五分钟之前开始,我的感情世界一片荒芜,只剩下了无人可日四个字。”
我跟田娜见面的时间是中午,到底是十一点半的中午还是十三点的中午,谁也没往细里说,这让我抓心挠肺的,老觉得浑身不得劲。
我八点就到了办公室,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出手机来看微信里她的头像,我想着她用的是什么口红,怎么能红得那么恰到好处,又那么伟光正先声夺人,她的头发是自己卷的还是上发型屋人家给吹的,傅加蓝会喜欢她这样的妆容这样的头发吗。
我察觉到最讽刺的一件事,是我根本不知道傅加蓝到底喜欢什么,我连他到底喜不喜欢我都不敢确定,就算他明明白白说出来了,那声音却仍然如同夜半森林里的夜莺,若远若近欢唱,长途跋涉得累了的旅人在半梦半醒里听得欢喜,早上醒来却说不清楚那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时间被一点一滴地熬过去,我越来越沉不住气,越来越沉不住气,直到电话突然嘀嘀嘀响起来,我简直像被电了一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语音微信,来自田娜,她轻快,甚至算得上上亲昵地说:“我在嘉里中心一楼的星巴克,你出来吧,一会儿见。”
嘉里中心离公司写字楼大概要步行二十分钟,我出门刚好见到一个出租车,所以七分钟就到了,这种急切纯然不合常理,我去见的并不是我想见的人。在嘉里中心的一楼我驻足在时装店的玻璃橱窗前,看着自己的影子,我的妆化得好好的,穿一件黑白相间,V领掐腰的真丝包身裙,配了黑白相间的高跟鞋子,今天早上进公司大门的时候,看门的大叔还问我今天怎么这么漂亮——如此刻意打扮,仿佛应该是投身战斗吧,为什么我却感觉像是要去投降。
田娜就坐在进门右手靠窗的第一个位子上,我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面前放着咖啡杯,眼前摊着一本书,正看着,她看书的姿势很有意思,身体坐得端正,头微微扭着,双手抱在胸前,像在和那本书赌气似的。
她头发梳起来了,挽成一个结在脑后,额头全部露出来,脖子也是,小麦色的皮肤,一字领的黑色上衣式样简洁,锁骨伶仃。
我站在那里看着她许久,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来得对不对,现在走有来不来得及。但我终于还是怀着上坟一般沉重还带抽抽的心情走了过去。
刚站住,她就觉察了,抬头冲我一笑,我正视她的五官,比想象中或照片里更加精致美丽,就像一朵玫瑰花没遮没挡地一下子全开了,她合上书,说:“毛毛?”
我对田娜的全部印象来自她和加蓝之间的通讯,从那些文字里,我依稀觉得她应该是个很容易就歇斯底里走极端的人。
但眼前人分明落落大方,她和我打了招呼,便站起来张罗着帮我去点喝的,我慌慌张张想拦住,她却已经灵巧地走去了柜台,等待的功夫里我看了一眼桌面上那本书,别的声音,别的房间。
她几分钟后就回来了,把马克杯放我面前;“摩卡,低******的,加蓝说你在星巴克老喝这个。”
我接过杯子,琢磨了一下要不要塞三十块钱给她,但脑海里浮现出给钱的场景有一种莫名的滑稽,还是算了,一边闷闷不乐地说:“他跟你说的?”
端起摩卡杯一口一口喝咖啡,明明有点烫,但能迟一分钟正眼看着田娜和她说话也是好的,不知是紧张,还是别扭,总之心跳没来由地非常快,沉浸在一种生理上的强烈不适感里。
反观田娜则一点都没有收到影响,她眼睛明亮,神情愉快,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圈之后,说:“你和加蓝说的很不一样。”
我深深吸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吧,我说:“你和我想象的也不一样。”
田娜笑了:“真人比较难看吗?”
她眨眨眼,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我注意到她戴了一个很大的绿色宝石戒指:“我的PS技术可是专业级的。”
我咧咧嘴,假装自己也笑了,沉默短暂地降落在我们两人之间,映衬得周围的喧闹格外明显,我吞下另外两口摩卡,过量的咖啡让我喉咙疼,我听到自己生硬而直接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瞧着我,笑了笑,语气很平淡地说:“我想和你谈谈傅加蓝。”
我后背一紧,那一秒钟我想跳起来撒腿就跑,跑回办公室,戴上耳机,把手机里她的电话她的微信都删掉,甚至傅加蓝的电话和微信都删掉,我笃信鸵鸟的世界观——如果我不看见,如果我不听见,那么一切危险就都是不存在的。鸵鸟真的会这么傻吗。
但我什么都没有做,我稳稳当当坐着,心里抽紧,脸上却尽量摆出不置可否的淡定表情,归根到底,是傅加蓝这个名字留住了我,那是一个带着魔力的符咒,在任何时间地点祭出来,都带着令我动弹不得的魔力——我永远需要了解他更多,和他更靠近。我垂下手,捏紧了挂在桌下的包包带子,尽量淡定地说:“你要跟我谈什么。”
她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说:“他不爱吃甜,也不爱吃辣,唯一会主动去找来吃的零食是酸奶和核桃酥,临睡前如果饿了,会喝一杯冰牛奶。”
“他只穿黑白灰,藏青,夏天如果晒得很黑的时候,买一件粉红色衬衣给他他也会接受,但他绝对不会穿绿色衣服,连深绿色或军绿色都不行,连袜子是绿色都不行,因为他爸以前是军队的,每次度假回部队报到都会穿上制服,制服是绿色的,绿色对加蓝来说代表的都是不愉快的经历。”
“他很注意锻炼身体,喜欢长跑,算是半个专业人士了,要不想被他看不起,要不就永远别开始健身或者跑步,要不开始就得拼了命地坚持下去,他可鄙视半途而废没毅力的人了。”
“加蓝看起来情商好像不是特别高,对别人的想法不怎么敏感,你千万记住这其实全是假象,他就是高傲罢了,不是必要的时候,他对别人的想法没兴趣,如此而已,他atenea其实很长。”
田娜用的这个英文字我没有马上听懂,下意识地问了一声:“什么?”问完我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知道自己这下已经输了一局。
女人之间的竞争是很微妙的,输赢根本不需要计分,也不需要裁判抓着谁的手举起来宣布这是金腰带的获得者。二者谁强谁弱,一个眼神有时候已经足够分明。
田娜停下了她轻柔但坚定的陈述,对我解释:“atenea,就是天生的,洞悉人和局面的能力,等而下之的应用,可以说是察言观色,高级的,就是审时度势,加蓝这方面很强,所以他做现在这一行是非常适合他的。”
我急急忙忙,几乎慌不择路的,甚至干脆是粗鲁地打断她:“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认识他很多很多年了,你没有必要来跟我交代这么多。”
我模模糊糊地在心里想了一下这样说好不好,但在没有结论之前,那句话已经冲口而出:“你也没有资格跟我交代这么多。”
不管你跟他有多长历史,多少恩怨,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不是你的。
我语气很重,没有刻意,就是自然而然的掷地有声,是葛朗台守着自己财宝,谁来也不会给的心情,我以为田娜会变脸,或至少就此沉默下来,那一刻的气氛,还真值得一场好好的尴尬——是站起来直接说再见好,还是等气氛缓和再五讲四美地周到告别好。
结果我太低估田娜了。
她对我亲切地笑了笑,真的是非常亲切的,我不知道怎么脑子浮起一个想法,她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来托孤的——“我知道你们认识很多年。”
“不过,长不过我们,毛毛,这个世上,连加蓝的妈妈在内,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田娜眨眨眼,就像是两个好得穿同一条裤子的闺蜜,马上要开始分享不足与外人道的小秘密,我的尾骨上像点了一把火,忽然间就烧了上来,我双腿微微颤抖着,知道接下去她要说的话,我绝不会喜欢,又绝不会忘记,我最应该给的反应,就是跳起来拔腿狂奔,当做今天的这场会面,不过是一场荒唐噩梦。
但我一动都没动,绝望地听到田娜说出我已经预料到的台词。
“他喜欢女孩子穿纯白的比基尼和内衣,性感内衣对他作用不大,正常情况下,加蓝对性的要求会很多,你要是不热衷这个的话,拒绝起来要有分寸,但要是你也喜欢,那他真是百里挑一体贴的情人,你会超爱和他上床的。”
我一掌拍在了星巴克的桌子上,把那个放宣传单的架子都震翻了,哗啦掉在地上,周围的人转过头来看看,等了两秒钟见这两个人模狗样的娘们没打起来,又继续自己的生意经或恋爱经,我厉声说:“你别说了。”
田娜唇边出现邪恶的微笑,她那瞬间看透了我,而且一丁点都没有看错:“怎么了?他是你男朋友,你们认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上过床吗?”
她把修长手指放在自己咽喉上,我不想看她,却挡不住她压低了的声音,带着十足的魅惑,逼我牢牢地被钉在她的频道上,听着她轻轻地说:“我十五岁就跟他在一起了,加蓝的每一个第一次都给了我,我的也给了他。”
她就这么直视着我,眼神里全是挑衅也全是轻蔑,我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仿佛随时可以上去揍她这个念头能帮助自己降低正蜂拥而来的挫败感。
可惜无济于事,每一个字眼都像子弹正中我的鼻梁,打得我脑浆沸腾,头晕眼花,我满心想要反击,却满心都是茫然,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我看到的就是兵败如山倒这几个字,端端正正刻在我的额头上。
沉默再次降临,这一次却再也不堪忍受,我想不出任何反击的话语,不过至少我可以离开。
我低头去拿自己的包,一只手按在桌子上,忽然有人轻轻按住了我的手。
我诧异地抬头,看见田娜对我露出满是歉意的神情。
“毛毛,对不起。”
她的手冰凉,皮肤滑腻但是冷得要命,也许在她镇定自如的外表下,有一颗和我一样不知所措的心。
“毛毛,加蓝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男人,女人,家人,朋友,任何人都无法和他相比,他是我的依靠。”
我坐直了身子,轻轻嘀咕了一声:“我知道。”
她缩回了手,眼睛里出现了些微的惶惑,尽管一闪即逝,却鲜明如同火光:“我需要和他在一起。”
我脸色都变了,幸好她马上补了一句:“别误会,不是以恋爱的形式。”
她忽然之间如此诚恳而脆弱,任何人拒绝她的要求都像是一种罪恶。
“他不必是我男朋友,但我真的需要他一直在我的人生里。”
“毛毛,你了解那种感觉吗,如果你掉到了一口枯井里,你知道只有一个人会来救你,而且他一定会来。”
“我不能完完全全失去他。”
田娜明明白白的,在求我:“你是他的女朋友,请让我留在他的生活里,就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可不可以答应我。”
我愣愣地看着她,根本不知道如何答复这个问题,凭良心说,我很怀疑我的答不答应能改变任何事情。
这时有人在旁边问:“这么巧,你也和朋友在这里喝咖啡。”
我颤颤巍巍抬头一看,脑子里嗡一下就回了魂。
乔孟涂站在我旁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身后站着不知道哪个部门的谁,满脸无的放矢的献殷勤,对着我们笑,我简直见到救命稻草一样噌地站起来:“我就出来坐一下,马上就回去。”
乔孟涂按了按我,转头对同伴说:“你先回去吧,我们再catchup。”
而后就势坐下了,非常自来熟地对田娜说:“这位小姐很面熟。”
田娜笑笑:“是吗。”那真是一个情商非常高的笑容,冷淡和迎合,调和得恰到好处,进可攻退可守,是一个解风情的女人,初见一个有魅力的男人时能表现出来的最佳状态。
那一刻我深深了解到我和田娜之间境界的区别——我到的程度,是刚刚好能识别出这样的状态,要让我做,那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也许永远不可能的事。
他们的谈话在继续,乔孟涂胸有成竹,“你在英国呆过吗?曼彻斯特?”
田娜这一次的意外是真的,她偏了偏头,娇柔地看看乔孟涂:“你怎么知道。”
“我有朋友在英国开画廊,我经常去看看有没有好东西出手,曼彻斯特那家店有一些人物画长期在售,画中的模特似乎和你有几分像,mike dekker?名字耳熟吗?”田娜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略微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们有合作,我在曼彻斯特的时候,去艺术学院做过一段时间模特。”
乔孟涂点点头:“那就没错了。”
他看着我们两个面前的杯子都半空,于是起身:“我再去买点喝的,两位要什么。”
我慌慌张张站起来:“我什么都不喝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生怕身后有谁会伸出手来拉我一样,我不顾自己穿着淑女范儿的裙子,一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