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有女儿陪着老爸,向师母便出来转转了。白大妈看到向师母了,忙招手叫坐,让出椅子坐到了竹床上。
向师母说:“成儿,又给爷爷拉上了。”白大妈说:“成儿就喜欢听我爸讲故事,他爷俩可投缘了,一聊一晚上的。”向师母说:“不知怎的,成儿对家里过去的事可好奇了。听完了不算,还密密麻麻记了一大本子。”白大妈笑道:“不会是记变天账吧?”向师母说:“这话可不能乱说的。”白大妈说:“玩笑,开句玩笑。”
向师母说:“该感谢新社会啊,不然,我一个小丫鬟哪敢指望跟志成爸呢。”白大妈说:“肯定是想写小说呗,记得成儿跟我说过,大了想当作家,写好厚的书呢。”向师母说:“这都是奶奶教的,成儿从小底子打得好,肚子里装满了唐诗宋词的。”白大妈说:“我家的也说成儿会有大出息的。”
向师母说:“是呀,别看我成儿平时不爱说话儿,可写起东西来,一页又一页的。有时,我也拿来看看,写得好感人呢。记得有一篇《听奶奶讲爷爷的事》,写得真好,把我哭得稀里哗啦了。”
白大妈叹道:“人斗人,害死人啊。那时候儿,人怎么那么傻呢,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向师母说:“好在都过去了,再不搞那一套了。”白大妈说:“我家的就说,还是走小平的路好啊。”向师母说:“是啊,这样不让搞,那样不让做,会饿死人的。现在,老家就比过去好多了。”
白大妈说:“我兰兰小时候就怕写作文,总要成儿教,才交得了功课的。”向师母说:“他们爷孙仨聪明,笔杆子好,都能诗会画的。”白大妈说:“我看要不了多久,成儿画的东西能超过我家的水平了。”向师母说:“成儿要是能有出息,我就对得起他爸了。”
白大妈说:“成儿真懂事,多上进啊,从不去玩下的。”向师母说:“是啊,当妈的都心疼,一天到夜埋头看书画画的。”白大妈说:“成儿这孩子实在招人爱了。”向师母说:“还是大家看得起呀。”白大妈说:“我就是喜欢你这个好儿子啊,看到他,我心里乐开了花,跟吃了蜜似的。”向师母笑道:“看到这个乖儿子,我什么愁和累都没了。”
白大妈说:“晓得么?园子里又添好事了。”向师母问什么好事,白大妈说:“刚刚和箐箐谈上了。”向师母说:“好啊,我们园子里又多了一对亲家。”白大妈说:“我还是昨儿听老三媳妇说的,她说介绍人是关主任。”向师母说:“说心里话,任科长两个女儿,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又排场又乖巧的。”白大妈忙说:“媛媛比她姐还精看,我看她将来不要找个更好的人家啊。”
向师母心想,媛媛跟儿子好,儿子也好喜欢她,以后万一人家变了心,那成儿可不是要吃大亏了,于是便说:“老嫂子啊,多亏你提醒了我。”
白大妈说:“人家肖老师和任科长,那是眼睛朝上看的人,哪会瞧得起我们这样的小人家。”向师母说:“是啊,这下他闺女可是找着了。再说刚刚这孩子也不错,人斯斯文文的,真是好上加好了。”
白大妈说:“箐箐有福,找了这么好的婆家。嗨,可惜我菊菊就没这个好运喽。刚刚和菊菊从小到大一个班的,玩得也挺好。人大心大了,老娘的话也当耳边风了。”向师母说:“说来刚刚和菊菊俩是蛮好的。”
白大妈叹道:“跟你诉诉苦,我也晓得你不会到外头现我的世。”向师母说:“看你说的,你还不晓得我的脾气?”白大妈说:“晓得你不会东家长西家短的,我才跟你说这些,不过现在说也没用了。当初箐箐没来的时候儿,刚刚就想跟我菊菊谈,可我这个菊菊,你说傻不傻?说什么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人,太熟了没劲,一句话把人家给辞了。现在看到人家谈了,又成天在家里闹得慌,别看她嘴上硬,做娘的还不晓得她肚里有几根花花肠呢?”
向师母心想,我成儿不会这样傻就好了,成儿好听话,但在这个事上自己还是好担心。做妈的,当然看得出孩子们交往的意思,丽丽动不动来家里,还不是想跟我成儿好?头痛的是,成儿对丽丽不冷不热的,反而对媛媛特别好,俩人说起话儿来,叽里呱啦的就是一天,便说道:“女大不中留,儿大不由娘啊。”
白大妈说:“大城市就是大城市的,到底看得多,晓得什么轻,什么重。那像我们山沟子里的人,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箐箐一来,就让刚刚摸不到头了。”向师母说:“老嫂子,你也别多想,婚姻是前世注定的。备不住哪天,菊菊也跟你带个更好的来呢?”
白大妈说:“自古讲个门当户对,箐箐爸大小也是个官。这件事倒没什么,只是这个关主任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她又不是不晓得,我家菊菊跟刚刚好。现在没戏了,关主任这个人缺德,明晓得他俩好,还去做什么鬼介绍?没缘啊,也怪我菊菊一拖再拖的。”向师母说:“话说回来,人家刚刚也不能老等你菊菊呀,我看这也是命中该着的事。人啊,往往就这样,得到的时候,不晓得珍惜,失去又后悔了。”
白大妈说:“要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菊菊现在肯定也会想通的,多好的人家呀,样样都不愁,吃香的喝辣的。你说倒不倒霉,鬼能想到他们一家子,会从什么大上海跑过来?不过像这样见一个喜欢一个的家伙,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兴许我菊菊没跟他,还是件好事呢。世上好女孩子有的是,今儿爱这个,明儿爱那个;这山望着那山高,我看这号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向师母说:“老嫂子,这就对了。凡事想开点,人才能活下去的。”白大妈说:“是啊,想想你多不易。老姊妹,跟你比,天大的事都能想得开的。想想一路过来的日子,多难哟。那时你俩到牛棚看老爷子去了,桂儿坐在门槛上,一个个叫爸爸,喊妈妈,唤大哥,招二哥的哭声,至今想来叫人寒心啊。”
向师母说:“我桂儿从小生不逢时,长身体的时候,碰到家里挨批受斗的,命都顾上不,哪有心思弄吃的。初中没毕业,就上山下乡了,饿得跟皮包骨头似的。”白大妈说:“要不是给耽误了,桂儿多聪明的一个好女孩,要不能嫁给那小子?真是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
向师母叹道:“人赖命不何,找了个没用的老公,连仔还不会生。”白大妈说:“我不是叫人学坏,凡事也得考虑自己,没有儿女将来老了靠谁去?不行,我看还是让桂儿跟他离了吧?”向师母说:“我桂儿心善,老是念下放时得了他的好,所以迟迟下不了这个狠心。实在不行,到孤儿院抱一个来吧。”白大妈摇头说:“不好,那还不是白给人养了。哪个养大的孩子,大了不卖命找自己的亲爸亲妈去?”向师母说:“愁死人了,看到桂儿那么想小鬼,我心疼啊。”
那边又传来了韦丽的歌声,白大妈说:“丽丽的歌子唱得真好听。”向师母说:“我看当个演员也没问题,可惜了,就是学习不好,要是考电影学院,将来大有出息的。”白大妈笑道:“那你叫丽丽好好学习呗,现在才多大呀,努把力来得及的。”向师母笑道:“我还真跟丽丽说过,可丽丽说不喜欢功课,画画还差不多的。”白大妈笑道:“你还会舍得丽丽离开你呀?”
白大叔拎着一把桥梁壶过来,给向师母倒了杯茶。向师母说:“真客气。”白大叔说:“你们慢慢聊。”说完,去前面看下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