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狗忽然栽下头来,我吓了一跳,再摸一摸它,它已经完全没有动静了。
那些小狗嗷嗷叫着,叼着母亲尚有余温的****,却再也吮吸不出一滴奶汁了。
牙齿都没有长齐,眼睛都没张开,母亲就死了,真可怜。我忍不住对它们心生怜悯,我忍不住伸手摸摸这些小狗崽的头。
新生儿似乎有净化一切特权,不论种族。
当我摸着这些小狗的脑袋的时候,听着它们细弱的嗷嗷叫声,看着他们的蠢笨而又肉肉的身体,我忍不住勾起了微笑。
在医院里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管我因敖雪的诅咒陷入多深的痛苦之中,在听到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的时候,我就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此刻,我忍不住在想,如果敖雪她是一个罪无可恕的恶鬼,当她看到一个幼小的新生命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和我一样,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不管内心里有多少痛苦,转眼即忘。
雨小了一些,母狗的身体已经半僵硬了,我找来一个干净的小箱子,把小狗崽子们放到了箱子里,一共有三只,它们虽然没睁眼,看不见自己的母亲,但是能感觉到自己离开了母亲。它们在箱子里不停地叫,叫得让人于心不忍。
走的时候,我对母狗鞠了一躬,那是对一个生命的最基本的尊敬。我想,它最后舔了我一下,应该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所以想拜托我帮它安顿它刚出世的孩子。
夜深了,雨虽然小了,但是街上却没有一个人了。我也不知道该把这些小狗送去哪儿,也许这个时候,应该把它们带回酒店去吧。
我走得太远,几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当我走到一个古老的小楼住宅区的时候,哪里有一个守门的老大爷叫住了我:姑娘,大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到处乱走?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守夜值夜班的人才会醒着了。
我走过去,把箱子里的小狗给老大爷看,问他:爷爷,这是我刚捡到的狗崽子,它们的妈妈刚刚死了,很可怜的,不知道你要不要小狗?
老大爷看了一眼,说:我正想养一对小狗做个伴,姑娘,你挑一个公的和一个母的给我吧。
于是我抓起小狗看了看,正好两只公一只母,我抬头问:爷爷,这里正好有三只小狗,你就多养一只吧,它们都是一窝的,如果要分开,那就太可怜了。
老大爷呵呵一笑,说:这做人呀要量力而为,老头子我一个月领的薪水不多,养两只狗崽子还是可以的,而且有一对陪着我,我也就不算孤单了。小姑娘,我看你也是一个人,你也养一只呗。
我刚想说我住的地方不方便养狗,但是低头一看,看见老大爷的一只脚是截肢的,心里一酸,也就是什么都不说了,默默把小母狗挑出来,指着剩下的两只小公狗让他随便挑一只吧。老大爷看了看,挑了一只好看的,说了声谢谢。
我抱着剩下的小狗回去,我住的地方是洗罪楼,那里面都是胎灵,门口屋檐上是会变化成活物的石兽,把这么一只平凡的小狗崽带进去,总觉得那些猛兽会把它给撕了当下午茶。
路上,还有一些24小时都在盈利的便利店,我不厌其烦地走进去,问有没有人愿意领养一只小狗。但是没有人愿意,都说这只小狗太丑了,又或者是说太小了养不起。
最后我只能放弃了把最后一只小狗送出去的念头,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这只小狗太丑了,它的尾巴断掉了,左后腿似乎还有些畸形,头顶有一块皮肤长了藓,也正是因为畸形腿和头顶藓,从而令人觉得这只小狗不会健康长大的,我也怀疑,它是否能活过一个月。
在走出最后一家便利店后,我走得累了,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着。
等雨停,但实际上,是我迷路了。
大半夜,我跑出来找君临,结果走了很远的路;后来,我为小狗找新主人,结果反而偏离原来的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小狗崽安静地蜷在的我的膝盖上,它已经叫得精疲力尽了,所以认命了。
我有种与它同病相怜的感觉,大半夜的,把自己变得孤零零的一个人。
许久,有一朵伞出现在雨中。
他朝我走来,我感觉挺好笑的,本来应该是我来找他的,结果却是他来找我了。
他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膝盖上的小狗,忍不住苦笑了,自嘲道:苏凉,你是出来找我,结果却捡了一只狗,你是想告诉我,我在你的心目中,其实地位还不如一只狗?
我脸一红,我说不是的。但心里很惭愧,确实,后来抱着小狗到处乱走,我的确是忘记了君临的事情。
君临叹了一口气,妥协了,说:回去吧。
我抱着小狗钻进他伞下,在他的身上嗅到淡淡的酒香,我问:你去哪儿了?
君临说,心情不好,到附近的酒吧里坐了一下。
也是,只有酒吧会在夜里工作,只是我不敢进去,才会傻不拉唧地走了这么远去找他。
沉默地走了一段,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狗崽,心里一直有一句话想要对君临说,许久,我才鼓起勇气,停下来对君临说:君临,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手一歪,伞大半遮在我的头顶上,而雨依旧在下,打湿了他的背。
细微的举动打动了我,我说:君临,我被敖雪诅咒了,我感到很痛苦,但是我也发现,在这世上,能让我减轻痛苦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新生的孩子,另一个,就是你!
他微微一笑,说:那看来,我不能治你了,你说我卑鄙也好,狡诈也罢,我要你一辈子都离不开我。
他的话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么说,我信,你说我没主见也好,没个性也罢,我喜欢他对我说的这句话,哪怕是变成他的笼中鸟,我也愿意。
有些话,我想问他,只有问清楚了,我才不会再疑神疑鬼。我问他:君临,你究竟是为什么喜欢上我的呢?你不觉得你那时候说喜欢我很突然吗?在那之前,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动心?
他说:一见钟情。
我摇头,不满意他的回答:一见钟情太假。
他说:那一天夜里,你透过猫眼,盯了我一晚上。
我忍不住咳了一声,想起初认识的那一夜,我趴在二叔家的猫眼上,瞅了他很久很久。隔着一扇门,我以为他不知道呢,结果他却什么都知道了。
君临说:“我知道你在看我,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的视线让我有感觉。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我的发情期到了,但后来我发现,那不叫发情,叫动情。”
我听了好气又好笑,说自己是发情期,你是把自己当成了禽兽?
不过,我似乎明白了,君临对我,就是芝麻对绿豆——对上眼了。
因为一开始他只是以为是自己有需求了,所以才会对我百般戏弄,只有真的动情了,才开始认真地对我说出那些话。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似乎是从我踢他一脚,逃出门之后,他终于明白发情与动情的区别。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松了一口气。可是看着手里小小的生命,我忍不住开口求他:君临,我能把这只小狗带回洗罪楼去养吗?你说我能养得活吗?
他看了小狗一眼,他没有说小狗能不能养得活,只是若有深意地说:
“养着吧,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离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