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到处充斥着药水味,还有淡淡的,常人无法闻到的血腥味,尤其是急诊室这边。
当苏倾的情况稳定下来时,便被安置在了普通病房里。他静静的躺在床上,苍白妖孽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安详。
这房间只有他一个病人。我走到窗前,准备打开窗子透透气,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暖暖的声音:“夜晚风大,不利于伤患养伤哦。”
我摸上窗子的手顿了下,转身看向来人:“胡商灵?”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一身白大褂显得极其斯文儒雅,因为身形挺拔修长,又带着股难言的学术气息。“难得金小姐还记得我的名字。”他说。
我走到苏倾床边坐下,刻意放轻了声音:“你不是神经外科医生吗?来急诊科干什么。”
“呵呵,金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呢。”胡商灵嘴里说着类似抱怨的话,面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变:“知道朋友来了,我来看看都不行吗?”
“随你。”我看向窗外的天空,夜色如墨,月亮不知隐到何处。
“你昨晚刚刚从我这离开。”胡商灵也不在意我的冷淡,自顾自道:“这么快又来了,还带着个伤患。是跟那女孩的事情有关吗?或者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惊讶于胡商灵异常准确的推理,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然后敛下眉眼,淡淡道:“路上碰到一个僵尸。”
胡商灵眼里闪过微微的讶异,却笑容不减。可能,他对于僵尸的事情,看的比我更开吧。
我又问:“你知道僵尸和半僵尸是怎么区分的吗?除了用血液来判断,还有没有其它的方法?”
胡商灵不经意的瞥了病床上的苏倾一眼,只是笑,却并未说话。
我皱了皱眉,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怕苏倾意识并未完全沉睡,听到这些事情。
想了下,我还是说道:“那僵尸极其喜欢他的血液,半路将他掳走,他已经知道了僵尸的事情。”
胡商灵微笑的听我说完,半响才道:“眼睛的颜色也是一个很好的区分。真正的僵尸是红色的,半僵尸的话其它各种颜色都可能出现。不过,万事无绝对,红眼睛的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僵尸。”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胡商灵也没再多说,很快也离开了。
身为僵尸的习性,即使过了十几年,也没办法完全改变。依然的喜欢黑夜,不爱白天,作息昼夜颠倒。
所以,直到快要天亮,我才稍稍休息了会儿。看了看时间,快到上课的时候了。
我准备先去趟学校,想办法把这件事通知他的家人。毕竟我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守着他。
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我起身,转身欲走,衣角却忽然被人拉住。
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双细长的凤眸。
“你去哪?”苏倾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你终于醒了。”我松了口气,转过身看向他:“把你家人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打电话让他们来医院照顾你。”
“你不留下来吗?”苏倾用他那双细长妩媚的凤眼静静凝视着我,声音沙哑微弱,刚说完这句话,又低低咳嗽起来。
我皱了皱眉,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医生说你伤的很严重,你需要人来好好照顾。如果不想告诉我家人的联系方式,你也可以自己打电话。”
苏倾依然抓着我的衣角,嘴角却扬起了一个弧度,他说:“你来照顾我不行吗?”
我眉皱的更深了,声音不自觉的压低:“我还有课。”我欲将苏倾抓着我衣角的手拿下,他却固执的不肯松手。
他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体一阵痉挛,输着掉液的那只手带得掉瓶微微晃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但原本苍白如纸的脸却带上了不正常的病红。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说道:“我帮你请假,你留下来照顾我吧。”
我几乎脱口而出。凭什么?我跟你毫无关系,你不叫你家人来凭什么要我照顾你!
但看着对方难受却强撑的样子,我终究把这些话咽了回去。只是有点不悦道:“为什么不叫你家人来?”
苏倾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家人?呵,我连一个完整的家都没有,哪来的家人?”
我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忽然记起了林悠悠说的话,苏倾,她的母亲好像不是亲生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管贫穷富贵,因而我并未多问。只是强硬的拉下苏倾的手,塞回了被子里。
苏倾这下并未坚持,只轻轻的瞥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却带着冰冷的媚态,眼底,忽然深沉了起来。
他不再看我,整个人却剧烈的喘息了起来。我不语,只是拨通了护士的电话。
挂断了电话,却见苏倾嘴角又带起了嘲讽。好像我刚刚做的事情简直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自动忽视了他的表情,在床边坐下,倒了杯水,递给苏倾:“你准备怎么给我请假?”
苏倾一怔,歪头看向我。半响,忽然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问。
“我就知道小金昙舍不得我。”苏倾声音依然沙哑,却明显比刚刚轻快多了:“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我跑那么远,还和那女人打了一架。”
听到苏倾说道“那女人”,我下意识的心思沉淀下来,也没管他这句话的重点是什么。
我的这种危机意识,就好像老虎的领地被另一只老虎闯入,而且那只老虎还带着明显的敌意和挑衅。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只老虎不懂低调,非要将自己的爪牙暴露在世人眼前,那么我想混迹在普通人中生活的目标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直到耳边又传来低低的咳嗽,我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将被子递给苏倾,然而他不接,只依然用沙哑微弱的声音道:“烫。”
我拿起另一只杯子,轮番将水倒过来再倒过去,又递给他,他这才接下,纤长的手指握住透明的玻璃杯,缓缓喝了下去。
“我的手机在哪?”他忽然问我。
我想了想道:“不知道,没看到过。”
苏倾沉默了会儿,然后开口道:“手机给我。”
我有点犹豫,他却忽然瞥了过来,凉凉道:“你不是要我帮你请假吗?”
我皱眉。这人什么态度?明明是他自己要求的,怎么此刻好像我故意赖下来的一样?性格阴晴不定,说变就变,简直翻脸比翻书还快!
苏倾接过我的手机后,就拨通了一个电话:“我,苏倾。我受了伤,昨天和张霖那伙人打群架被暗算了,嗯,现在在市医院,没事。对了,你帮我请个假,顺便帮金昙也请个假。刚加入白狮会的那女孩。”苏倾说道这,忽然顿了顿,问我:“你是哪班的?”
“七班。”
苏倾又重新将电话拿到耳边:“二七班的。”
又说了两句,苏倾挂断了电话,却并没有马上将手机还给我。
这时,护士也来了。查看了下苏倾的情况后,又匆匆去配药了。
护士小姐拿着药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医生。那医生表情严肃,看苏倾和我的眼神却不怎么友善。
他开口,声音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小兄弟,你今天也醒了,看样子情况也不错。把家里的联系方式登记一下吧,顺便让他们将费用带来。”
苏倾懒懒的看他一眼,声音沙哑却带着明显的冰冷:“不用。”
胖医生的脸色立刻变了,本来就稀稀落落的眉毛更是挤成了一团:“什么不用!你知道昨天的手术费,加上医药费住宿费要多少钱吗?我这里是医院不错,但不是慈善机构!”
我皱了皱眉,这医生,职业道德都到哪去了?即使要病人交钱,这种语气和态度也不是一个医生该有的!
苏倾毫不在意的把玩着我的手机,医生说完这番话后房里一时陷入沉默。期间**想给苏倾换药,却被医生眼神制止了。意思很明显,不交钱,就不给药!
半响,苏倾终于抬起头:“一共多少钱?我用网银转给你,或者,大叔你更喜欢支付宝?”苏倾的话语带着明显的嘲讽和戏谑,明明内里虚弱,外面却撑出一副强势的样子。
“你能做得了这个主?”医生似乎不信,语气也带着鄙视:“近二十万,你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能做得主?”
“呵……”苏倾嗤笑,却没多说,大概身体虚弱,也懒得跟这种人浪费力气:“你把账号给我吧。”
医生虽然不信,但仍然是将昨天跟今天的单子让护士一起拿给了苏倾,并给了一个医院的对公账号。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苏倾是在我手机上下了一个网银,那笔不菲的医药费,就那么轻易的支付给了医院。最终,医生当然没再找我们麻烦。
只不过,**后来给苏倾换药时,苏倾却问了些那位医生的信息。比如在医院担任什么职位,叫什么名字等等。
苏倾睡了一上午,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他便醒来了,精神看起来比上午好多了。
我问他:“需要喝水吗?”
他点点头,我便倒了杯热水放在他旁边的小桌上:“先冷一会儿。”
然而醒来的苏倾却有点奇怪,他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看我,那双细长的眸子带着刚醒的朦胧和掩饰不住的探究:“我刚刚做了一个梦。”但到底是什么梦他却没有说,只是一直盯着我,凝视着我的眼睛,他的声音仍然有些嘶哑:“梦很真实,真实到我几乎有点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中。”
我凉凉的看他一眼,对他这种突然转**度的情况开始适应起来:“这是现实,我可以掐你一下,你准会痛。”
“呵呵。”苏倾低低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尽是风情。你很难想象,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能有如此风华,他的阅历再丰富,不过十八年,这种刻入骨髓的惊艳又是如何磨练出来的?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生来就有。
笑了一会儿,苏倾又笑着看我,眼尾勾人:“你说,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奇事,而且还被我碰到了,看来我的人品和魅力真是无法阻挡啊。”
我鄙视的看他一眼:“你因该庆幸,自己没被僵尸吸干血液成为干尸,而不是在这里自恋。”
苏倾对我的嘲讽毫不在意,反而嘴角笑意更深,我将这归结于他脸皮太厚的原因。他依然笑得自得:“不,我因该庆幸,有一个你这样凶猛的同学。”
我嘴角抽了抽:“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当然是夸你啊,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吗?”
我还真没感受到!话说用“凶猛”来夸奖一个女孩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好吗!
“所以啊,你现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苏倾歪头看我,笑得妩媚又带点狡猾:“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我很想说,你送我几包上好的血液就可以了。但是想到苏倾虽然知道僵尸一事,但并不知道我也是僵尸,只当我“武力值”异于常人。于是,开口的话生生变成了:“如果你非要送我救命费的话,我会考虑收下。”
苏倾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不过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沉思一会儿,才又笑嘻嘻道:“可是救命费的话,我不想给呢。”
我淡淡看他,直白道:“我也没指望你给,随口说说而已。”当一个人想利用你对他的好来达成某种目的时,你只要顺着台阶,给他一个无可反驳又让人觉得颇为现实的结果,自然可以很大概率的打消他的下一步计划。可惜,苏倾脸皮太厚,似乎并不吃这一套。连“不想给”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他完全不受影响,摸到桌子上的水杯后,缓缓喝了下去。而后,又对我扬起了那张狐媚笑脸:“做我的保镖如何?待遇会非常丰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