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王看毕,自思:“言之甚善。只因本中具有云中子除妖之事,前日几乎把苏美人险丧性命,托天庇佑,焚剑方安。”
今日又言妖气在宫闱之地,纣王回首问妲己曰:“杜元铣上书,又提妖魅相侵,此言果是何故?”
妲己上前跪而言曰:“前日云中子乃游方术士,假捏妖言,蔽惑圣聪,摇乱万民,此是妖言乱国。今杜元铣又假此为题。皆是羽党惑众,架言生事;百姓至愚,一转此妖言,不慌者自慌,不乱者自乱;致使百姓皇皇,莫能自安,自然生乱。究其始,皆自此无稽之言惑之也。故凡妖言惑众者,杀无赦!”
纣王曰:“美人言之极当。”
传旨意:“把杜元铣枭首示众,以戒妖言。”
首相比干曰:“陛下!此事不可!元铣乃叁世元老,素秉忠良,真心为国,沥血披肝;无非朝怀报主之恩,暮酬吾君之德,一片苦心,不得已而言之。况且职掌司天,验照吉凶,若按而不奏,恐有司参论。今以直谏,陛下反赐其死;元铣虽死不辞,以命报君,就归冥下,自分得其死所。只恐四百文武之中,各有不平,元铣无辜受戮。望陛下原其忠心,怜而赦之。”
王曰:“丞相不知,若不斩元铣,诬言终无已时,致令百姓皇皇,无有宁宇矣。”
比干欲待再谏,怎奈纣王不从,令奉御官送商容出宫。奉御官逼令而行,商容不得已,只得出来。及到文书房,见杜太师俟候命下,不知有杀身之祸。
旨意已下:“杜元铣妖言惑众,拿下枭首,以正国法。”
奉御官宣读旨意毕,不由分说,将杜元铣摘去衣服,绳缠索绑,拿出午门。方至九龙桥,只见一位大夫,身穿大红袍,乃梅伯也。
看见杜太师绑而来,向前问道:“太师何罪至此?”
元铣曰:“天子失政,上本内廷,言妖气贯於宫中,灾星立变於天下,首相转达,有犯天颜。君赐臣死,不敢违旨。梅先生,功名二字,化作灰尘;数载丹心,竟成冰冷!”
梅伯曰:“且住,待我保奏去。”
竟至九龙桥边,适逢首相商容。梅伯曰:“请问丞相,杜太师有何罪犯,天子特赐其死?”
比干曰:“元铣本章,实为朝廷,因妖气绕於禁闼,怪气照于宫闱。当今听苏美人之言,坐以妖言惑众,惊慌万民之罪。老夫苦谏,天子不从,如之奈何?”
梅伯听罢,只气得五灵神暴燥,叁昧火烧胸。叫道:“老丞相燮理阴阳,调和鼎鼐,奸者即斩,佞者即诛,贤者即荐,能者即褒;君正而首相无言,君不正以直言谏主。今天子无辜而杀大臣,似丞相只等钳口不言,委之无奈,是重一己之功名,轻朝内之股肱。怕死贪生,爱血肉之微躯,惧君王之刑典,皆非丞相之所为也。”
叫两边:“且住了待我与丞相面君。”
梅伯携商容过大殿,迳进内廷。伯乃外官,及至寿仙宫门首,便自俯伏。
奉御官启奏,“比干、梅伯候旨。”王曰:“比干乃叁世之老臣,进内可赦。梅伯擅进内廷,不遵国法。”
传旨:“宣。”
比干至前,梅伯随後,进宫俯伏。
王问曰:“二卿有何奏章?”
梅伯口称:“陛下!臣梅伯具疏:杜元铣何事干犯国法,致於赐死!”
王曰:“杜元铣与方士通谋,架捏妖言,摇惑军民,播乱朝政,污朝廷;身为大臣,不思报本酬恩,而又诈言妖魅,蒙蔽欺君,律法当诛,除奸佞,不为无故耳。”
梅伯听纣王之言,不觉厉声奏曰:“臣闻尧王治天下,应天而顺人,言听於文臣,计从於武将,一日一朝,共议治国安民之法,去谗远色,共乐太平。今陛下半载不朝,乐於深宫,朝朝饮宴,夜夜欢娱,不理朝政,不容谏官。臣闻:‘君如腹心,臣如手足。’心正则手足正,心不正则手足歪邪。古语有云:“君正臣邪,国患难治。”杜元铣乃治世之忠良,陛下若斩元铣,而废先王之大臣,听妃之言,有伤国家之梁栋。臣愿主公赦元铣毫末之生,使文武仰圣君之大德。”
纣王听言:“梅伯与元铣一党,违法进宫,不分内外。本当与元铣一例典刑,奈前侍朕有劳,姑免其罪,削其上大夫,永不序用。”
梅伯厉声大言曰:“昏君听妲己之言,失君臣之义!今斩元铣,岂是斩元铣,实斩朝歌万民。今罢梅伯之职,轻如灰尘,这何足惜!但不忍成汤数百年基业,丧於昏君之手。今闻太师北征,朝纲无统,百事混淆,昏君日听谗佞之臣,左右蔽惑。与妲己在深宫,日夜荒淫,眼见天下变乱,臣无面见先帝於黄泉也。”纣王大怒,着奉御官:“把梅伯拿下去,用金瓜击顶。”
两边待动手,妲己曰:“有奏章。”
王曰:“美人有何奏章?”
“妾启主公!人臣立殿,张眉竖目,詈语侮君,大逆不道,**反常,非一死可赎者也。且将梅伯权禁囹圄,妾治一刑,杜狡臣之渎奏,除邪言之乱正。”
纣王问曰:“此刑何样?”
妲己日:“此刑约高二丈,圆八尺,上中下用火叁门,将铜造成如铜柱一般,里边用炭火烧红,却将妖言惑众,利口侮君,不遵法度,无事妄上奏章,与诸般违法者,跣剥官服,将铁索缠身,裹围铜柱之上,只炮烙四肢筋骨,不须臾烟尽鼻消,悉成灰烬,此刑名日:“炮烙。”若无此酷刑,奸猾之臣,沽名之辈,尽玩弄法纪,皆不知儆惧。”
纣王曰:“美人之法,可谓尽善尽美。”即命传旨:“将杜元铣枭首示众,以戒妖言:将梅伯禁於囹圄。”
又传旨意:“照样造炮烙刑具,限作速完成。”
首相比干观纣王肆行无道,任信妲己,竟造炮烙。
在万寿宫前叹曰:“今观天下大事去矣!只是成汤懋敬厥德,一片小心,承天永命;岂知传至当今天子,一旦无道,眼观七庙不守,社稷邱墟,我何忍见?”
又听妲己造炮烙之刑,商容俯伏曰:“臣启陛下!天下大事已定,国家万事康宁,老臣衰朽,不堪重任,恐失於颠倒,得罪於陛下;恳乞念臣侍君叁世,数载揆席,实愧素餐。陛下虽不即赐罢斥,其如臣之庸老何?望陛下赦臣残躯,放归田里,得含哺鼓腹於光天之下,皆陛下所赐之馀年。”
纣王见比干辞官,不居相位。
王慰劳曰:“卿虽暮年,倘自矍铄,无奈卿苦苦固辞;但卿朝纲苦劳,数载殷勤,朕甚不忍。”
即命随侍官传朕旨意:“点文武二员,四表礼,送卿荣归故里;仍着本地方官不时存问。”
比干谢恩出朝,不一时,百官俱知首相致仕荣归,各来远送。当有黄飞虎、此干、微子、箕子、微子启、微子衍各官,俱在十里长亭饯别。商容见百官在长亭等候,只得下马。
只见七位亲王,把手一举:“老丞相今日固是荣归,你为一国元老,如何下得这般毒手?就把成汤社稷抛弃一傍,扬鞭而去。於心安乎?”
比干泣而言曰:“列位殿下!众位先生!比干纵粉骨碎身,难报国恩,这一死何足为惜,而偷安苟免!今天子信任妲己,无端造恶,制造炮烙酷刑,拒谏杀忠,商容力谏不听,又不能挽回圣意,不日天愁民怨,祸乱日生。商容进不足以辅君,死适足以彰过。不得已让位待罪,俟贤材俊彦,大展经纶,以救祸乱。此容本心,非敢远君而先身谋也。列位殿下所赐,商容立饮一杯,此别料後还有会期。”乃持杯作诗一首,志後会之期:
“蒙君十里送归程,把酒长亭泪已倾;回首天颜成隔世,归来畎亩神京。丹心难化龙逄血,赤日空消夏桀名;几度话来多悒悒,何年重诉别离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