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萧漓儿活这么大,让我敬佩的除了我爹之外,就是老四,还有她。”
雪衣冷不防又是一怔,只听萧漓儿继续说着,眼里闪烁着光彩:
“一开始我嘲笑她的丑貌,对她极为不屑,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对她改变了想法,直到后来把她当成了朋友,知道她火场里不顾性命救下百姓,知道她在地牢中受着严刑拷却毫不屈服,不肯因莫须有的罪名连累任何人,后来想想,我才明白为何那混蛋小子还有老四都会对她另眼相看,甚至倾心。”
她抬头看着雪衣,道:
“只可惜好人却没好报,她突然就暴毙了,我甚至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姑娘刚才说,姑娘惹上东匪帮的人是跟前景王妃有关?”
萧漓儿头一抬,脸上忽然又恨得牙痒痒,径自的说了起来:
“事情的起源是和她有关,可罪魁祸首还是老四,当时……”
萧漓儿回忆起当时的一幕幕,缓缓将那晚的事道了出来,“我本以为老四真那么窝囊怕事,谁知他喜欢私下解决,那三名恶匪死无全尸,最后还入了野狗的腹……”
半年前,正值朝堂不稳的时候,老四落入了燕十三的手里,她为了救下老四,不想自己却惹祸上身。
直到此时,雪衣方明白了端王和东匪帮恩怨的由来。
听了萧漓儿的话,一种冷彻心骨的寒意直窜脊背。
是怎样冷血无情的人才能有如此残忍的手段,而外表却永远是那样尊贵不凡。
虽说是为了她,可那些人并未得逞,他又何必,痛下杀手。
以至于惹来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江湖恩怨。
萧漓儿敲了敲马车:“停下!”
马车吁一声缓缓停了下来,她看一眼雪衣,咳嗽了两声,脸上挤出一丝别扭:
“你,你身上有没有银子,我好几天没吃顿饱饭了。”
雪衣见她要离去,忙说:
“那些人只怕不会轻易放弃,不如你先跟着我,好好吃饱饭,换了衣裳,之后的事,再做打算如何?”
萧漓儿迟疑着,脸上沾满了灰尘,“我发过誓不再踏进相国府半步,也不会再入宫。”
此次逃出东匪帮回来,只是因为娘亲的祭日到了,她回来看看娘亲罢了。
雪衣不知道萧漓儿在这一年里经历了什么,受过些什么,但看得出来,萧漓儿变了,不再是那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大小姐。
“你如果不想,我便不告诉任何人。”
“真的?”
“你随我一同去总兵府罢,我见你满面风尘,想是几天没有吃饱睡好,你这样走了,我刚才岂不白白帮你解了围。”
萧漓儿的确有些疲累,想想便信了她:
“那好吧。”
马车又向着总兵府前去,身后,一骑高大的马从转角走了出来,马上立着一名男子,高大挺拔,生得眉目飞扬,气宇轩昂,高耸的眉峰下,深邃的眼眸定定凝望着远去的马车。
总兵府。
‘吱嘎……’总兵歌文道的书房打开,雪衣的身影从门口走了出来,阿碧一直在外头候着。
“来人,送王妃回客房。”歌文道忝着宽阔的腰身,身材不高,脸上满面笑意,眉头弯着,一手捋着一把花青的胡须,对这‘二侄女’毕恭毕敬,忙命下人带雪衣前去总兵府客房歇息,不得怠慢。
回到客房,将人遣退,阿碧阖上门,两人来到榻前,阿碧低声问道:“公主,事情如何?”
“嗯,不出我所料。”
由之前了解的来看,这歌文道心高气傲,好大喜功,如今年岁已高,更是想在晚年再干一件大事立一次大功,身死后流芳百世。
离他镇守的边关邺城不远百里以外便是西夷国的附属封地大马城,而驻守大马城的是西夷国的一位昌亲王。
虽西夷国与东陵国维持着姻亲的关系,但这歌文道与这昌亲王一直水火不容,私下里是颇多的恩怨。
所以,只要在邺城和大马城之间添一把火,让邺城攻打大马城,东陵国便背下了背信弃义的骂名,西夷国自然不会听之任之。
而在上个月,西夷国前国君驾崩,新帝登位,无疑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果然,她先是试探那歌文道,歌文道果真有狼子野心,想乘此时攻打大马城,拿下这块在他眼里是‘西夷国不闻不问’的边远封地。
可奈何上头一直未肯批,他一直郁结在心头,但想要攻打大马城的心却愈见浓烈。
于是刚才在书房里……
“二叔镇守邺城以来,邺城边关一直与西夷国相安无事,只可惜二叔年岁已高,不过三年五载便要诰命返乡,那时,邺城少了二叔,只怕会立即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话一出,正中了歌文道的下怀,歌文道面上隐隐的露出不甘之色:“何尝不是如此,老夫镇守邺城三十年,早已经拿邺城当成了自己的根自己的命,邺城周边封地外强无数,最让老夫担心的就是西夷国的大马城,一旦我诰命离职,昌亲王必定带兵袭击邺城,邺城失守,那时,邺城一带十二州都将丧失,对我东陵国造成莫大的困扰。”
“二叔战场的威名胜名远播,歌妩早有耳闻,那西夷国再凶悍,亦不过是盲流莽汉之辈,又岂是二叔这久经沙场总兵的对手?”
歌文道回说:“若非上头一直压着不敢,老夫早已经带着兵马踏平了他大马城!”
雪衣含着笑意,不急不缓的说道:“如今西夷国先帝驾崩,新皇登基,朝堂不稳,更无力管那偏远之地,邺城的安危也是王爷心头之患。”
歌文道听出各种蹊跷,目光闪了闪,凑上前问:“那,摄政王的意思是?”
雪衣缓缓笑道:“如今东陵国兵强马壮,国力蒸蒸日上,与西夷国一战是早晚的事,二叔,何不拔得头筹,领个头功?”
“可万一……”
“二叔听侄女把话说完,再考虑是否要做下这决定,何如?”
“王妃请说。”
“二叔担心有二。其一,二叔担心主动带兵攻打会造成朝堂不满,西夷国会以此做文章,若出动大兵,东陵若不想迎战,只会将罪责归到二叔身上。”
歌文道一怔,点了点头。
雪衣接着道:“其二,二叔担心上头的总督大人不准,难以成行。”
歌文道惊叹之余又仔细的打量了雪衣两眼,倒没想到这二侄女的心思竟如此之细,长于闺阁之中,却有如此远见卓识,实为可叹。“正是如此。”他缓缓点了点头。
雪衣道:“要消除顾虑,其实不难。”
“哦?”歌文道凝神听来。
雪衣隐隐一笑,细细将计道来,那歌文道眼眸里的惊讶之色渐渐扩大,直连连称赞:“妙计、唉呀,我这二弟能有你这样的女儿,实是歌家之幸,可叹老夫膝下几双儿女,竟无一人似你这般聪慧可人,落落大方,但凡有你一半,老夫死也能瞑目了。”
雪衣目光低敛,抿着温热的茶:“二叔过赞了,这不过是王爷的意思,歌妩一介女子,哪里懂得这些。二叔只管去做,待到二叔大获全胜,亲手奉上大马城一带不下十多座大小城廓,那时二叔立下大功,王爷必然重赏,二叔荣归故里,也面上有光。”
歌文道露出自负的笑意,目光精亮。
客房,雪衣和阿碧打这说话声,听得隔壁传来一阵声响,她二人快步出了屋子,正巧撞见正在地上捡首饰的萧漓儿,凌乱的首饰掉了一地,包袱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