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到'咚咚'有人敲门。
“请进。”古梅林招呼一声。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在院子里修习的那几个少年。
“二位小师叔好,方才小侄看到小师叔的绝顶天赋,甚是仰慕,不知小师叔修习哪种功法,现在是何品阶?可否露两手给大家开开眼。”说话的正是聂俊。
他年纪虽轻,但眼界远超一般之人,丁长老在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两个孩童没有任何功法功力。此时过来也是一为探虚实,二为立威。
古梅林看面前少年面容轻佻,他身后几人也气势不俗,想来都是宗门的精锐弟子,既不敢也不愿得罪他们,于是说道:“承蒙丁长老抬爱,谬传辈份,我们初来乍到,当然是从最基本的弟子做起,何敢言'师叔'二字,且我们才接触修道之事,现在并未有任何功法在身,以后修习,还望各位兄长多多指教。”
他的这番姿态让聂俊很满意,后者目光稍稍平和一些,然后以教育的口吻说道:“此处乃是'栖云居',是最尊贵的晚辈弟子居住之所,算上我们几个有资格住这里的也不过十人而已,要知道红山派所有晚辈弟子加起来有几百人之多。你们一来就占据一间,不过既然是师祖定的,那么你们就暂且住下,可是不要以为有好的资质就能够任性,要知道,修道一途最重要的是心性,靠的是刻苦而不是飘飘然的几个颜色。”
“聂兄所言极是,弟受教了。”古梅林只承认聂俊年纪大,并不称他'师兄'。
聂俊好像说上瘾了,也不在意,继续道:“还有,在这之前,'栖云居'的清洁一直是李师弟和张师弟打扫,从今往后,就由你俩负责,你们要在每天早晨太阳升起前就把所有人的盆盂倒掉,把每一间屋子收拾干净,把院子里的器具整理好。当然这也是修炼,而且干的好是有奖励的,你们将被允许观看'云上日出'。”
陆安尘眼角收缩,他最讨厌恃强凌弱之人,以前在村子里就有钮二壮那般,但古梅林用眼神制止了他,依然很恭谨的回道:“是,弟一定做好,不负聂兄所托,只是想请教聂兄,什么是'云上日出'?”
聂俊看着他的谦虚姿态,愈加满意,解释道:“栖云居有一处山崖,正对东方,'云上日出'就是早晨站在山崖上能够看到满山云雾汇聚在此地,托着太阳升起。”
“原来如此,那种景象想必一定十分美好,值得观看。”
“那是自然,你看一眼就会终生难忘。”聂俊看古梅林没见过世面,被他俩资质严重打击到的优越感又重新找了回来。
就在聂俊一派趾高气扬的模样时,就听院子里发出一声巨吼:“人呢,都跑哪去了,那两个小子住哪一间?聂俊,小兔崽子又偷懒吗?还不给我滚出来!”
众人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吓得聂俊赶紧说道:“不好,钱师叔祖怎么也来了,快去练功,不然准挨揍。”他身后的几人也吓得半死,缩着脖子一溜烟儿的往外跑去。陆安尘与古梅林相视一笑,就听见屋外传来'嘣啪'的挨打之声和'哎哟'的讨饶呻吟。
陆安尘和古梅林快步迎了出去,就看到钱贵钱长老此刻正一手拎着一个少年训斥着,少年愁眉苦脸,衣服上还有几个脚印。钱贵看到陆安尘,古梅林,就顺手把那俩人扔到一边,然后搓着手,道:“那个,没啥事,就过来看看,你们住的还习惯吗?”
“呃,钱长老,我们才刚过来,连衣物还没收拾呢,不过这地方环境确实不错。”陆安尘一头黑线,感觉这大块头是没话找话。
钱贵'嘿嘿'笑着挠头,说道:“我就住在习练场北边的书阁,你们两个小娃没事的时候可以多去我那转转,我负责本门弟子的教习,能好好教你们。”想了想又加一句“总不让你们误入歧途就是。”
远处那几个挨完揍加紧修炼的少年偷偷的往这边张望,看到钱贵这样的黑脸大汉表现出扭捏姿态,简直惊讶的彷佛已经麻木,心说这两个少年难道会妖术,竟让宗门长老们都这般失态。
陆安尘觉得这个大汉虽然长得那啥了点,但性格简单耿直,忍不住生出好感,礼貌的回道:“弟子谢过钱长老关心,有时间一定多去看您,还望长老不吝赐教。”
“如此甚好,那…我就不打搅了,你俩先熟悉熟悉环境,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让他们去我那里要。”说着指向聂俊等人。
“那就有劳长老了。”
“叫师叔,这孩子…”
“是,师叔。”陆安尘和古梅林听钱贵的话十分耳熟,跟某老头说的如出一辙,顿时都会心一笑。这些在世俗之人眼中如神仙般的大人物,其实也跟寻常人等一样,喜怒哀乐,人间烟火。
钱贵走后,丁长老派来送衣物的弟子也到了,毕恭毕敬的在门外等候着。陆安尘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怀里居然有一枚奇特的水果,看样子应该放了好几天,仍旧饱满新鲜。想来定是小白不知什么时候塞进来的,估计是要当作食物保存。他本想从窗外扔掉,可是又一想那个小狐狸张牙舞爪的模样,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将水果和怀里的木雕放在一起。
倒是那个小家伙,从刚到红山派山脚下时,就乘人不备窜了出去,此刻也不知去了哪里。顾不上其他,二人换好衣服后就跟随执法堂弟子去见丁长老。
红山派执法堂就在山顶之上,这里是一片辽阔而平坦的广场,巨大的建筑群如明珠般嵌入其中,宏伟壮观。陆安尘和古梅林走过这些建筑来到执法堂,眼前出现一座七层高的大殿,仅次于九层的红山派主殿'止微殿'。两人站在殿门外抬头望去,感觉自己十分渺小,肃穆庄严的氛围让他俩胸膛起伏,心生敬畏。陆安尘和古梅林紧握着彼此,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随即坚定的踏入大殿。
丁破岩早已经守候在此,看到两少年进来时步履稳健,神色自若,不由得暗暗称赞,不过表面上依然不露声色。他回来之时掌门李南庄也特意赶了过来询问两个孩子的天赋灵根,确认无误后就躲入后厅准备暗中观察他俩心性。
丁破岩此时面容严肃,并没有让陆安尘和古梅林入座,而是就站在原地开场说道:“自古修道艰险坎坷,人类想要登仙成神,本就是与天地逆命,与法则抗争。无数的绝世天才都在这个过程中死去,然后又有无数的人加入进来,人性总是贪婪的,谁都想要得到至高的权势;人性也是自私的,江湖厮杀,尔虞我诈。仙途,实际上就是一条不归路…陆安尘,我问你,修道是为了什么?”
陆安尘被猛然一问,没有缓过神,下意识的回答:“修道…是为了保护亲人不受奸邪所害,善良百姓不被歹人欺辱,是…”
丁破岩不待他说完,打断道:“古梅林,你说。”古梅林想了想,说道:
“修道所为铲除邪恶,维护正义。”
“哼,冠冕堂皇,小儿之言。告诉你们,修道只是为了自己能够睥睨天下,奴役众生,永享荣华,为所欲为。”丁破岩面目狰狞,似是要摧毁两个少年的心境。
陆安尘奋起反驳:“不是的,钮叔曾经说过'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必敬之。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学本事也不能只为自己,不顾别人。”
“那你倒说说,为什么'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丁破岩继续压迫。
陆安尘面色潮红,急声道:“当有人陷入危难之中,好人会不顾自身安危而援手施救,恶人却会弃之不理,甚至落井下石。可是,试看苍天饶过谁,好人问心无愧,纵死亦重于泰山;恶人丧尽天良,活着也受上天惩罚。”
丁破岩摇头:“说的容易做起难。”
“飞蛾扑火犹向光明!”陆安尘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这时候李南庄从后厅走了出来,抚掌赞扬道:“说得好!'绝品天赋'赤子之心?陆安尘,你要记住,将来不论如何,也不能忘记今日在这里说的这些话。”
陆安尘和古梅林一看掌门出来,立即明白方才一番话乃是考验试探,心下都有不快。
丁破岩笑道:“两个小娃娃怎地这个表情,你们以为我刚才所说仅仅是激将之言吗,非也,我说的都是千万年来留下的教训,这世间有数不清的修道者也如你们一般,初始秉性良善,可随着实力的提升而变得愈加自私残忍。所以,你们要始终保持本心,不要变成那样。”丁破岩谆谆善诱,然后拉着古梅林:“古梅林,你说呢?”
古梅林这时也了明白了面前这位老人的良苦用心,坚毅的回答:“安尘所言即是我所想,弟子绝不忘今日之言。”
李南庄看他们乖巧聪慧,十分满意,在与丁破岩眼神交流后,朗声说道:“很好,既如此,那么我就以红山派第六代掌门的名义宣布,陆安尘与古梅林正式拜入我红山派门下,从今往后,同心同德,荣辱与共。稍后让管事把你们的身份铭牌制好送到'栖云居'。”
陆安尘和古梅林立即下跪,也不懂什么规矩,只是恭恭敬敬的向李南庄使劲磕头,李南庄很欣慰,亲自扶起他俩。
丁破岩招呼众人落座,然后问李南庄:“师兄,他俩到底拜入谁门下!还等晏师弟回来定夺吗?”
李南庄满眼深意的看着他,'呵呵'笑道:“那你的意思呢?”
丁破岩被掌门盯的不好意思,捏了把胡子似是下定决心,道:“晏师弟最少还要十天才能回来,而他二人拜师宜早不宜迟,一来有正式名份,二来可以最快的踏入修道一途,三呢,我也好根据他们自身道力准备一部最合适的修炼功法。”
“哦?你准备?”李南庄早猜出他的企图,故意问道。
“呃,师兄您看,现在宗门里实力最强者就属咱俩,钱师弟和晏师弟境界毕竟还是低了些,而且钱贵大大咧咧惯了,教习普通弟子还行,像这两个小娃的天赋,若是也让他教那肯定会耽误的,晏旅亭又常年在外,也不适合…”
李南庄似笑非笑道:“那不还有我么,我也不够资格?”丁破岩赶紧否认,连带揪掉几根胡须,疼的吸口凉气。
“不是不是,掌门师兄自然是够资格的,只是…您掌管全宗,琐事缠身…”丁破岩说到一半,发现李南庄神色不善,立刻改口:“其实以师兄您的修为,就算拿出一成时间也足矣。要不这样,这两个孩子,咱们一人收一个,比比看以后谁教出来的成就更高。”
“好你个丁老头,瞧你平时一本正经,有模有样的,原来心里这么多弯弯道道,我本就准备让你和钱师弟一人收一个,谁知你竟想独占,我现在改主意了,哼!”
“师兄,师兄切莫生气,我错了,不该贪心。您千万大人有大量,就让我收一个吧,至少也该为整个宗门着想啊。”
“胡言乱语,还拿宗门压我,我这就回'止微殿',发布掌门令,将此二子纳入掌门一脉。”李南庄说的斩钉截铁。
丁破岩看掌门真的有些生气,便不敢再言,可他还心有不甘,坐在一旁气鼓鼓的吹着胡子。
陆安尘和古梅林看这俩老头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斗嘴斗生气,也是醉了。俩老头和俩少年就这样四目相瞪的坐在那,气氛相当尴尬,最后还是陆安尘打破沉默:“梅林,我肚子饿了…”
肚子饿了…饿了…了,这么奇葩的话,让古梅林无语至极,不过却也缓解了僵局。
李南庄哈哈大笑,道:“奔波一天,是该饿了,找你师父要吃的吧。”
师父?
这仨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丁破岩瞬间反应过来,大喜道:“我说你这小娃资质不错,脑子怎么这般愚笨,掌门师兄同意我收你为徒了。”然后他转向李南庄,低头便拜:
“丁破岩在此谢过掌门成全,掌门德厚流光,怀瑾握瑜,实乃宗门之典范,我辈之楷模。”
“行了行了,有这拍马屁的功夫还不赶紧带你的宝贝徒弟去吃饭。明日一早去大殿正式行拜师仪式。”
“是,掌门师兄,那个…古小子…”
“我的!!!”
李南庄一声怒吼,吓得三人差点从椅子跌落。李南庄这个郁闷,丁老头也太不要脸了,得陇望蜀,得寸进尺,真正是气煞我也。
丁破岩唯唯诺诺:“恭喜师兄喜得高徒。”然后他对古梅林说:
“古小子,还不拜过你师父?”古梅林依言下拜。
李南庄脸色终于多云转晴,正色道:“起来吧,不必拘礼。以后虽是在我门下,但行事切不可肆意妄为。须知百尺高台起于垒土,你一定要踏实勤奋知道吗?”
“是,徒儿谨遵师命。”古梅林再拜。
丁破岩趁机给陆安尘使个眼色,然后对李南庄说:“如此甚好,皆大欢喜,那我这就带徒儿去吃饭了,那个,古小子跟你回'止微殿'?”
李南庄白了他一眼:“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