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初笑了笑,他知道苏盛年是个商户,但是极爱名声,一心想着能成为儒商,为了讨苏盛年开心也为了在苏雪卿面前露脸,他原本就打算前去搏个才子的名头,既然苏雪婉都开口了,他便顺水推舟了。
于是他朝苏盛年苏夫人道:“爹,娘,儿子定不让你们丢脸。”说罢起身而去。
苏雪卿暗中撇了撇嘴,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他程念初一心扑在苏记,读书不过是为了考取功名,因此读的都是四书五经这类正书,至于诗词歌赋这等需要灵性的东西,他恐怕还不如自己。
不过让他上去丢下人也不错,反正自己原本就要毁了他的名声,他自己先开了这个头,也省的自己来下手。
程念初刚上去,在右侧的秦落弦便看到了他,念初哥哥果然参加了,自己一定要夺得女子这边的头彩,这样念初哥哥便会高看自己一眼吧,想罢又瞅了瞅坐在下边的苏雪卿,见她面带着笑容,却丝毫没有上台比试的样子。
那个女人,怎么配得上念初哥哥,不过她也算看得清自己,就算她来了也不过是丢脸而已,她一个商户女子,哪里有什么才华拿得出手。
萧千然倚在后边桃花林里最高的那株桃树上,冷眼看着下边喧闹的人群,寒星般的眸子里满是嘲弄。
“今日咱们这比试呢,先从诗词开始,现在你们以桃花为题,写一首诗或者词,然后交由鹿山书院的几位夫子还有金陵鸿儒江修大人审阅,男女各取前十,但是还会有第一才子和第一才女的头彩。”
那中间台子上米色衫子的书生一声令下,两边的才子才女们便开始比试。
程念初提笔,稍作思忖便下笔写了,那左台上的才子们皆还在额首而思之时他便潇洒写完交了诗稿。
苏雪卿瞧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蓦地一笑,这程念初恐怕早就有所准备,只是不知他请了谁代笔,若是往后那捉刀之人被暴露出来了,那他的名声就彻底毁了,看来他又要送自己一份大礼了。
程念初交完诗稿见苏雪卿朝自己笑得灿烂,心中更是熨帖了,看来自己这步棋倒是下对了,苏雪卿当真是爱附庸风雅,除了药理医术便偏爱这些个诗词歌赋。
程念初的诗稿交上去没多久,女子那一边的秦落弦便也停下了笔。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有人交了,约莫过了两刻钟所有人便都将诗稿交了,那鹿山书院几个夫子瞧过了之后选了十首递给江修平。
江修原是京中的翰林,现已六十高龄,因此便告老还乡。
见他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沉吟半晌。
“依老夫之见,这两首诗词当得魁首。”
那书生忙接过,瞅了一眼,脸色一僵,良久才僵硬的笑着宣布道:“江翰林说了,这两首便是魁首,男子这边,程念初!女子这边,秦落弦!”
他话音刚落,程念初与秦落弦便各自上前一步,朝下边的人施了一礼又向江翰林见了礼,这才上了中间的台子。
那米色衫子的书生深深的瞧着程念初,半晌才涩然道:“在下……恭喜两位,两位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啊!”
秦落弦一双美目含羞带怯的望着程念初,羞红了一张娇颜,程念初却微蹙了眉,扫过下边的苏雪卿,却见她带着笑意不见丝毫不喜,于是这才笑道:“贤兄莫开玩笑,敬瑜当不起。”
“原来念初兄字敬瑜,小生治平,未曾有字。”
那书生朝程念初抱了揖,便笑着将那诗稿递给程念初,“既然敬瑜兄来了,就将你的诗稿念出来吧,也让下边的人欣赏欣赏咱们魁首的文采。”
不知怎么,苏雪卿觉得那米黄色衫子书生说话间似乎将‘你的’两个字念得极为重,还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程念初笑得极为儒雅,不接诗稿却开口念道:“咏初桃,初桃新丽采,照地吐其芳。枝间留紫燕,叶里发轻香。飞花入露井,交幹拂华年。若映窗前柳,悬疑红粉装。”
他声音温和,下边的人听完皆称好,有几个才子甚至出声道自己输得不冤,对程念初的文采心服口服。
那黄衫书生听他念完,笑得有些涩然。
“敬瑜兄,真是……才高八斗。”
听完程念初的诗词,苏雪卿装作拭嘴,拿了帕子掩住微挑起的嘴角。
真是不要脸,这样的诗词就算给他程念初十天半个月也琢磨不出来,方才在台上却信手捏来,现在还一副文采风流的模样,若是自己不够了解他还真的会被他骗了过去。
又挑眉看了看那黄衫书生,怎么这书生的话语里颇有点不明的意味呢?
秦落弦听完程念初的诗词,一双美目中更显崇拜,念初哥哥果然不是那些个呆头秀才能比的,唯有自己才足够与他相配。
那叫治平的书生见程念初这般,只好勉强笑了笑,又向秦落弦道:“小姐,您请吧。”
秦落弦也不接他的诗稿,昂首向前与程念初比肩而站,檀香小口微启。
“风来垂叶动,风去畏花伤。红英已照灼,况复含日光。歌童暗理曲,游女夜缝裳。讵减当春泪,能断私人肠。”
她的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娇柔,再加上她那绝美的脸和玲珑的身姿,几乎让下边的男子都失了魂魄。
良久才有人回过神,“秦姑娘,不愧是红尘阁头牌,赶明儿我赵三一定去你们红尘阁捧场!”
“是啊,秦姑娘到时候可不要再拒绝咱们了,您今日的风采可将哥儿几个的魂都夺走了。”
下边几个纨绔子弟叫嚣着,红尘阁是什么地方全金陵城妇孺皆知,下边的人这才知道秦落弦的身份,随即那些个贵妇人都抽了帕子带着自家的女儿纷纷掩面而去,自家的女儿竟然跟娼妓同台比试,真是丢了颜面!
突然一个穿蓝色湖绣的高挑小姐从右侧台子上走去了中台,只见她高扬着下巴,一双丹凤眼冷冷的觑着秦落弦。
“你是红尘阁的头牌?”
秦落弦见她这般趾高气扬的样子,口气极为轻蔑,顿时便涨红了脸,一双美目泪光盈盈,楚楚可怜的望向程念初。
苏雪卿在心中叹了口气,秦落弦啊秦落弦,现在能救你的不是你的念初哥哥,而是方才那个叫嚣得最厉害的赵三公子。
那个蓝衣小姐不是别人,却是金陵城里最尊贵的敕使大人的千金,而这里身份比她更高的便只有家里出了一个皇妃的赵氏一族的嫡公子赵三,那赵三是金陵一霸,他嫡亲姐姐是皇妃,在这金陵城里天不怕地不怕的。
果不出苏雪卿所料,程念初见那蓝衣小姐站在秦落弦面前便只说了一句,“小姐有话好好说。”说罢便一挥衣袖便下了台子。
苏雪卿见程念初一脸笑容朝自己走来,突然觉得方才喝下去的茶竟有些往上翻涌。
“爹,娘我回来了。卿卿,你觉得方才念初哥哥的诗词怎么样?”
苏夫人拉着程念初的手,眼角有些****。
“我的儿,辛苦你了,每日要忙活店里的事情,如今却还有这般文采,真是……”
苏盛年脸上也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点头道:“不错。”
苏雪婉早就叫成了一团,只有苏雪卿心中翻涌,笑也笑不出,不笑也不是。
此时那台上的敕使千金却动起手来,玉白的手掌高高扬起,“你一个娼妓竟然也敢与本小姐同台比试?”
秦落弦一张小脸绷成了惨白,但是脸上的傲然却不退丝毫,微扬着下巴,方才程念初的举动已经告诉了她,她只有依靠自己了,她秦落弦虽然不幸流落进了红尘阁,可是她秦落弦除了身份其他不比任何人差。
只是她那倔强的模样愈发让下边的人心生怜惜,那赵三公子猛地翻身上了台,在敕使千金的巴掌离秦落弦的脸只有一寸远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腕。
“付丽容,给本公子住手!你自己无才无德便不准别人赢了?落弦姑娘夺了你的光彩你便要出手打人?你先问问我赵三的拳头!”
说罢手下猛的一甩,将付丽容甩出老远。
随即赵三一脸心疼的望着秦落弦,“秦姑娘,心肝,你可别哭,爷瞧着心疼。”
秦落弦含着泪,遥望着程念初与苏雪卿,程念初对苏雪卿笑得温柔,苏雪卿红着一张脸含羞带怯,都是苏雪卿这个贱人!都是她,若是今日她不在,念初哥哥一定不会抛下我不管,一定会护着我。
原本对秦落弦这般遭遇苏雪卿还有些怜惜,可是收到她那怨毒的目光后就满是厌恶了,自己站在这里,没动她分毫,她去不怨抛下她不管的程念初,不怨仗势欺人的敕使府小姐,却来怨自己,是何道理?
苏雪卿冷哼了一身,“娘,咱们快些回去吧,这里太闹腾。”
“是是是。咱们走。”苏夫人也开口道。
离开之前,苏雪卿悄悄打量了那台上的黄衫书生一眼,见他站在台上颇有几分萧索颓然的感觉。
“小姐,婢子方才大听清楚了那黄衫书生的住处了,往后叫青山去查一查便知道了。”青空在苏雪卿耳边不着痕迹的耳语道。
苏雪卿瞥了青空一眼,这丫头,难道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不成?不过她这般心细如发也少了自己许多事。
于是赞赏的瞧了青空一眼悠然离开。
丢开那喧闹的诗会,苏家一家又上了自家的画舫,春日里的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方才的不愉快也散尽了,苏雪卿倚在栏杆上望着澄碧的湖水发呆。
苏夫人见她有些闷闷不乐,轻声道:“卿卿,你可是在为刚才的事情不快?”
苏雪卿恹恹的抬起头,她不是为刚才的事情不快,她是在想苏记的银子到底被弄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