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飘渺山庄的人将翌孑和霏怡送回麒麟山庄的时候,翌孑早以昏死过去。
锦轿停在了麒麟山庄的大门外,飘渺山庄的蓝衣弟子们留下了“快去通报你们庄主”一话便离开了。守门人连忙进大殿通报,掖昭和矍铄赶来,掖昭一出大门就直奔锦轿,掀开轿帘的那一刹那,掖昭险些昏了过去,眼前两个的人儿,偎依在一起,却都死死地沉睡着,仿佛不再有生气。十天前还英气凌人的儿子,现在是一身伤痕,嘴角还有一丝已经干了的血,那景象,就像是一记晴天霹雳,打得掖昭的心——支离破碎:“翌孑……翌孑……”矍铄连忙扶住了瘫倒的掖昭,脸色凝重,冷声吩咐属下将翌孑和霏怡抬进山庄,然后低头看了看正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妻子,柔声安慰着,其实,他的心,又何尝不痛呢?
翌孑的住所内,人来人往地,都是些大夫和丫鬟,大夫们一个个神色紧张,满头大汗,丫鬟们手中捧着热水进进出出。掖昭被送回房间后,矍铄就请来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为翌孑诊断,而大夫们为翌孑把完脉后,全都摇着头说“另请高明”,矍铄从原来的冷静到现在已经到了极限,他一把推翻了桌上的茶杯,负手而立,看着床上躺着的翌孑,他对底下的那群大夫低吼道:“你们,一个个自称‘神医’。现在,却连翌孑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大夫们面面相觑,无不惊恐地攒紧了拳头。
许久地安静,只听见房内丫鬟为翌孑擦去血痕、拧水的声音。“罢了罢了,你们都去琉璃居看看霏怡小姐。”矍铄对他们挥了挥手,大夫们急忙告退跟着丫鬟连走带跑地去了琉璃居。矍铄走到翌孑床边,紧紧地皱着眉,也许……当今世上,能救翌孑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走出了翌孑的住所,琉璃居的丫鬟来了,说是霏怡没事,矍铄放了一点心,点点头,随后便疾步向掖昭那走去。他站在门外,依稀能听见里头掖昭的哭声和丫鬟们无力的安慰。推门而入,示意丫鬟们先行退下,然后径自走到掖昭的身边,执起她的柔荑,带她入怀。掖昭的抽泣中含着些许的诧异,靠着丈夫坚实的臂膀,她的抽泣渐渐缓了下来,矍铄轻轻拍着掖昭的背,柔声道:“别哭了,翌孑会没事的。我们……要一直相信他的。”掖昭顿了顿,只微微地“嗯”了声,矍铄低头想了想,道:“其实,我想——还有一个人可以救翌孑。”掖昭一听马上坐直看着矍铄的眼睛,她的眼中还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透过水雾,矍铄看到了希望,他定定,说道:“如……她应该可以救翌孑。”
掖昭一听马上露出了笑容,但又突然泻了气,她焦急地拍拍额头,喃喃道:“可……可是……翌孑和霏怡的事一定让她很生气,她的脾气……怎么办……怎么办……矍铄……”矍铄急忙握住掖昭的肩膀,问道:“掖昭,你——怪不怪霏怡?你会不会觉得,是她,把翌孑害成这样?”掖昭慌乱的眼神渐渐有了聚点,她的手纠结着,声音有些叹息:“不怪,一点也不怪,怪只怪……我怎么生了个如此多情的孩子。”矍铄叹了口气,道:“是啊,翌孑和霏怡都没错。错的,是我们。如那,我去说吧,馥妤那孩子心软,一定会让她娘来的。”掖昭揪紧了衣裳,道:“也只好这样了……”
身上传来一阵莫名的酸痛,霏怡艰难地移了移身子,全身骨架有点散掉的迹象,她试着抬了抬手,痛!——再次抬手时,已不那么疼痛了,放松了点,猛然发现扑鼻而来的是令她又熟悉又陌生的气味——琉璃居,想到这,她猛地想睁开眼,可眼皮一开,刺眼的光闯入眼瞳,她吃力地用手挡了挡。不容质疑,这里就是琉璃居!可……她是怎么回来的?她记得,她一直是在那个大铁笼里的呀,和翌孑在一起……对了,翌孑呢?他在哪呢?
忍着剧痛,她从床上爬了起来,运了运内力,她的武功还在!掀开被褥,她双脚刚踏地,冰冷的触感从脚尖传来,也许……也许……她只是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可怕的梦;也许……翌孑此刻正在江南和馥妤乘着竹伐游玩……但是想起那时的心痛和翌孑的温度,那么真实,那么真切,她抬手望了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房中有响应,丫鬟们急忙跑了进来,看到坐在床边沉思的看似安然无恙的霏怡,她们差点叫出了声,轻捂着嘴,她们激动地哭了出来,然后走到霏怡身边,一个丫鬟说着:“小姐你醒来真是太好了!”另一个则附和着:“我们都担心死你了!”又一个丫鬟说道:“是啊……是啊……多亏老天保佑!您被抬回来的时候,睡得可沉了……我们,我们还以为……少主又……”似乎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这个丫鬟急忙捂住了嘴,惊恐地望着其他两个丫鬟。霏怡皱了皱眉,看来——那不是梦!又想起刚刚丫鬟说的那声“少主”,她抬头,美目紧揪着那个丫鬟,问道:“你刚刚说……少主他怎么了?”
丫鬟不知所措,庄主吩咐过不能让霏怡过早知道翌孑的事,可现在……她好象是守不住了,霏怡起身握住那个丫鬟的肩膀,没有梳起的长发披散着,目光闪动:“说!翌孑他……到底怎么了?”丫鬟吓坏了,禁不住说了出口:“少主他……伤得很重,还在昏迷呢!大夫说……说怕是没救了……小……小姐?”霏怡闻言,愣了愣,既而垂下手,站在原地,定了定,然后从床边抽出一件黑色披风,走出阁楼,用轻功往翌孑的住所赶去。
好安静……
丫鬟们都走了,矍铄吩咐过,让翌孑好好休息,所以,这里没有一个人。霏怡轻轻地推开门,走进房间,缓步走向内室,掀开一层层帘子,她看到床上静躺着的人,他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身上的血渍也被擦干净了,看起来清爽很多,却显得没有丝毫的生气,他死死地躺着床上,就像永远也不能睁开眼一般。她踱步到他的床边,坐在床头,握住他已被包扎好的大掌,然后将自己的螓首靠在他的胸膛前,想听听他的心跳,尽管……很微弱……很微弱……但只要让她知道他还活着……就好……只要那样……就好……
嗯……我以前不傻的,霏怡,是你害我变傻的,你可知罪啊?
“呵,我们应该是扯平了,翌孑——你说我让你变傻了,其实你是赢了的,因为……你让我变得又傻,又爱哭。那……你说,你怎么赔?”她重重地倒吸了一口气,竭力不让眼中的银光溢出眼眶。
如果上天真的让我死,那么我希望你可以快乐的活下去,替我活出我那份的快乐……我知道这也许会很难……但我相信,我的霏怡会很坚强的……
“傻瓜!谁要为你活出你的快乐……谁说我会很坚强……你既然知道这很难,就不要让我去做啊,就不要——一直不醒来,就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她抬起脸,眼泪便顺着鼻翼流下,双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翌孑始终没有睁开的眼睛。
我只要你嫁给我。
“我才不要嫁给你!不嫁……一副很霸道的样子,我最讨厌你自以为是的样子了!”她摇着头,长发不安的微微摆动,她真的不嫁,若是一个死人,她不嫁!她要他好好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霏怡往门的方向望去,擦去眼角的泪痕,站起身。她刚从帘子后走出来,门就被推开了。来人是矍铄和掖昭,还有——如和馥妤!他们看到霏怡以后无不惊讶地怔在门口,霏怡连外衣都没穿,只是披了件披风,头发也未束起,那样子——真是宛如天仙下凡!而霏怡,在看清来人之后便对他们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如,她的脸青了又青白了又白,咬牙切齿地对霏怡说道:“霏怡小姐真是雅兴啊,这连衣服都没穿好就一个人跑到翌孑的房间里来了啊。”意思是说霏怡怎么一个人来翌孑的房里,还穿成这样,不成体统。馥妤见如这么说,连忙推了推如,道:“娘,别这么说……霏怡她也是关心翌孑的嘛。”不顾如对她此番话语的严重不满,她转而担忧地又问霏怡:“霏怡,听说你也出事了,好多了么?”霏怡对之轻点了点头,而后对矍铄说道:“那,霏怡先告退了。”矍铄迟疑了半天,刚想回答,如就抢着道:“不忙,等我替翌孑看看,我们再一起走吧。”
霏怡的身体顿时僵住,对啊,她是“神医”,应该可以救翌孑的!她垂头,不作回答。如微“哼”了声,就拉着馥妤往内室走去。一旁的矍铄和掖昭大喊不妙,好不容易劝来了如,现在又让如看到霏怡在翌孑的房里,这……掖昭急地把手中的罗裳给捏皱了,矍铄对她使了使眼神,示意她先静观其变,掖昭只好安静地点点头。矍铄又转身问了问霏怡的情况,霏怡只是淡漠地回了一两句,她的心思全挂在翌孑的身上。
如为翌孑把了把脉,脸色骤然突变,随之她认真地检查了翌孑的手掌和胸口,掖昭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如,翌孑他……怎么样了?”如正想回答,但当她的眼角余光扫过一直望着翌孑的霏怡时,她的眼光闪了闪,然后她一脸凝重地对掖昭摇了摇头,说道:“翌孑的状态不好。”掖昭闻言便往后跌了几步,矍铄连忙扶住她,然后颤颤巍巍地问道:“你……能救他吗?”如看了看霏怡,颇是深沉地摇了摇头。掖昭刹时昏了过去,矍铄怔怔地抱着她,问:“那……他能活多久?”如看着霏怡,道:“最多三天半,但是我想我可以帮他拖几天。其他的,我确实帮不上忙。”霏怡紧闭着眼偏过脸去,而馥妤却伤心地哭了起来,她拉起如的手说着:“娘!你一定要救救翌孑啊!翌孑他……翌孑他……不能死啊。”如心疼地环住女儿,安慰着她。
后来发生了什么,霏怡不记得了。但是她记得,她回到琉璃居的那一晚,翌孑醒来了!侍卫跑来的时候气喘吁吁地对霏怡说着:“少主他醒了!!他一醒来就喊着您的名字,快去看看吧!”霏怡连忙起身去了翌孑那,当她重新看到翌孑那双独一无二的暖馥妤色眼眸时,她捧着他的脸,差点哭了出来,只知道翌孑在她耳畔说着:“不会有事的,我们要成亲啊。”霏怡微微一怔,不说话,她想,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她找到了如。她知道如可以救翌孑,她知道!所以,她必须去找她,就算是求,也要让她救翌孑。
当霏怡说明来意后,如鬼魅一笑,道:“呵,是的。如你所想,我的确能救他,我有一祖传之宝——金丝蝉,这是一个可以治百病,解百毒的宝物,你知道的,我一定不会轻易拿出来给别人的。再说,你知道我治病救人的规矩,要拿其他的来和我交换的。”霏怡轻轻皱了皱眉,道:“只要你肯救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如不屑地“哼”了声,说道:“你以为你有什么?的确,你很美,美得让人嫉妒,但是我对皮相这东西一向没兴趣。其实,看在矍铄和掖昭的分上,最重要的是,馥妤对他的痴心,我可以把这东西给翌孑的,但是,又由于你,由于你把翌孑从馥妤那抢走了!由于翌孑的背叛,我不会把这东西给他的。除非,你给我,我最想要的东西。”
她的心里一凉,有些明知故问:“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如叹了声,说着:“我女儿的幸福。”霏怡抬眼,淡定的眼神让如不由得一怔,她缓缓开口:“我会离开,你要救他。”如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质问:“你确定?不用考虑考虑?”霏怡摇了摇头,如笑出了声,霏怡会答应是她早就猜到的,但她不知道会这么干脆,其实,就算说到底,霏怡没有答应,如也会救翌孑的,这个祖传之宝用在好朋友的儿子身上也不浪费。她看了看霏怡,说道:“你就这么确定,翌孑会对你死心?你就不怕他去找你?你,会不会在我治好他以后再回来?”霏怡眼神不动,只是淡淡地答着:“他会去找我,但只要我躲地好,他是不会找到的,到那时候他大概就会死心的。至于我,我想你会很放心。”如点点头,并不想多留霏怡,谈话一结束就发了“送客令”。
不会有事的,我们要成亲啊。
走出如的宅子时,霏怡望了望有些阴沉的天,重重地闭上了眼……
对不起,翌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