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常常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隔壁王奶奶在的时候,身体不好,天天卧病在床。有一天,我亲眼看到两个人进了她家,一个手里拿着钩,一个肩上扛着锁。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王奶奶跟在他们后面,失魂落魄的。再后来王奶奶就死了。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爷爷,爷爷说那两个人是鬼卒,并告诫我:“以后不知道谁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答应。”
那年夏天,我打着赤膊在屋里睡觉。房梁上老鼠很多,“吱吱吱”这儿叫两声那叫两声。然后老鼠不叫了,“骨碌碌”响起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一条青蛇掉了下来,刚好砸在我的胸口上,冰凉冰凉的。吃那一惊,我一下子就从床上蹦起来了,睁眼闭眼都是那条蛇的影子,花花绿绿的身子,吐着红色的信子。
我生病了。生病期间,最难熬的就是无聊,哪儿都不能去,也没人说个话。其实也不是一整天都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每天都有个小姑娘过来找我玩。小姑娘眉清目秀的,长个尖下巴,一身浅绿色的连衣裙。她说她叫小青,当时是在追赶一个人,不小心冲撞了我,叫我不要怪罪。当时我发着烧,脑子烧得糊涂,没听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心想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我怎么好意思怪罪她呢。
“喂,”小青问我,“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有一种鸟,只有一只翅膀,一只眼睛?”
我摇了摇头:“只有一只翅膀,那怎么飞啊?”然后我说:“我叫张一二,不叫喂。如果你觉得我长得帅,可以叫我张帅哥,或者张二哥。”
“咯咯,”小青咯咯一笑,“那张二哥,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鱼,会发出很亮很亮的光?”
会发光的,那不是手电筒么?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迫不及待想要去看:“在哪儿?在哪儿?”
“急什么?”小青说,“来,先吃些东西。”她像变戏法一样,从身边拿出一些好吃的东西,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问:“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好吃?”她只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着我吃饭不说话。等我吃完了,她才慢悠悠地问了我一句:“你说蛇吃什么?”蟾蜍?老鼠?我的胃里一阵泛酸,是不是那些突着疙瘩皮的蟾蜍肉跟毛茸茸的小老鼠腿在作怪?事实上,小青给我吃的东西根本就是一些煮熟的鸽子肉。
病好以后,我意识到其实小青就是房梁上的那条蛇。我跟爷爷说我想去找她。爷爷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不要在一起的好。”我才不管她是哪个世界的,我就是要找她。想起她以蛇的形态从房梁上掉下来的那一幕,我隐隐有些高兴,又有些遗憾,她怎么不在我胸膛上咬一口呢?
从那以后,我常常去荒郊野外,在深山野林里,在刮着怪风的老坟圈子里转悠,因为这些都是蛇经常出没的地方。年久失修的老坟圈子一年四季里面都是雾气弥漫,走了进去,根本不知道出来的路在什么地方。有时候里面会有人说话的声音,大多数时候都是窃窃私语。你知道,里面根本没有活人的。
也有人在里面打架。如果你的运气非常好的话,你会看到这一幕的。现在我的运气就不算差。“砰砰砰”,我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因为我又看到了那个浅绿色的连衣裙。
“小青。”我差点喊出声。
杂乱无章的枯树杈上,两个人影飞来飞去,像是蝴蝶在嬉戏。我有些惊诧,他们到底是怎么飞起来的。小青的手里拿着剑,追她的那名大汉,呆头呆脑的,手里拿着一把刀,奇形怪状的,像是一把大铁铲。大汉的力气非常大,每一下打过去都是山崩地裂。大汉一边把刀拍过去,一边咕咕叨叨:“锤子!锤子!锤子!”我就纳闷了,他用的又不是锤子,他喊个锤子啊?
说归说,小青还真不是大汉的对手,这个我倒是能看出来。果然,在一次刀剑相击之后,小青跌了下来。
“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大汉叉着两条萝卜腿站在那儿,显得很牛叉。
尼玛,当老子是空气呢?我站了出来,挡在小青的前面。老子这么大一块,好歹也能垫一下刀不是?打不过我就用爪子抓,抓不疼我就用牙齿咬,咬不赢我就掏你的******。咳咳,有点过分。
大汉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盯着我。我心里有些发毛,难道他知道了我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管他呢?老子英雄救美,这还能有错么?
“你想救她?”大汉问。
这不明摆着的么?装什么13?别以为你长得壮,我就怕了你。我回答得很干脆:“是。”
“哈哈哈,”大汉仰天长笑,接着怒吼了一句,“为何人世间总有这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他的声音充满了某种莫名的情绪。我有些懵了,这个家伙在发什么神经?同时,我也存着那么一丝侥幸心理,说不定他被我这种大无畏的精神给感动了,会放我们一马呢。毕竟,那么大个铁铲子,随便拍一下,我这脑袋都稀巴烂了。
还好,大汉把他的大铁铲收了起来。“呼——”我刚松了口气,就看到一个蒲扇般大小的巴掌在我的面前迅速变大。这个疯子,他竟然用巴掌打我。这一巴掌,差点没能把我扇飞出去。我能怎么办呢?我躺下吧。这一躺,我就看到了我身后的小青。小青对我笑了一下,我的鼻子有些湿湿的,用手一摸,全是鼻血。这,这,我发誓,这绝对是那一巴掌造成的。“咯咯咯,”小青说,“傻小子,这个世界上你保护不了任何人。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让自己变得强大。”
小青走了,跟着大汉一块走的。如果我能打得过那个疯子,那么小青就不会走了。走的时候,小青把一条红绳挂在我的脖子上,绳子下面吊着一个黑色的十字架,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成的,这把十字架我从来没有从脖子上摘下来过。每当在我孤独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泛起那个浅绿色的影子,对着我笑。在那个破旧的屋子里,黑呼呼的房梁上掉下一条蛇来,刚好掉在少年的胸膛上。少年吃了一惊,跳了起来,那蛇却哧溜一下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