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越想越暴躁,忍不住瞪向小白,气急败坏道:“她跑你就不会拦着,要你跟着干什么吃的!”
小白一阵无语,爷啊,您都反应不过来,您是不是太高看属下了……
和圆通殿并不遥远的一处幽静禅院中,两颗百年素馨花树冠盖如伞,交错生长,葱翠的阔针形叶片压着形态优美的枝条,枝桠顶捧着一朵朵簇生的红花,花冠漏斗,裂片回旋,朵朵高雅端庄,芬芳自若。
本是一片难得美景,此刻院中人却明显没有赏花的心境,花树下的几间禅院中正有哭泣声断断续续的传出。
那屋子中,布置简洁的客房东墙的炕上,一个美妇人正抱着个婴孩痛哭流涕。
她标准的鹅蛋脸,长眉凤目,风髻露鬓,已然四十有三,可因保养得益,瞧着却不过三十来岁,此刻即便端庄美丽的脸上满是泪水,瞧着也自有一番高华气度,一举一动皆是凤仪,本就是极致的美人,经过岁月雕琢,更是美的令人不敢直视。
她穿着一身碧青色流彩暗花云锦上裳,勾勒宝相花的藏青色马面裙,腰间束着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腰带,外罩一件八团喜相逢锦纱长衣,一头乌发束着如云高髻,上头却只简单地插着几支雕花不同的羊脂玉发簪。
此美妇正是当今太后嫡出的女儿敏惠长公主殿下,而她怀中所抱婴孩,正是被璎珞两次所救的那个孩子。
孩子经过一番折腾已是沉沉睡了过去,即便这样,敏惠长公主也没舍得将孩子放下,只一个劲儿的盯着看了又看,哭了又哭。
一旁的扶手椅上,秦严已换了身冰蓝色缂丝长衫,清冷的颜色穿在身上越发显得冷然沉肃,让人退避三舍,不敢直目而视。他脸上还覆着面具,见姨母自见着孩子便痛哭不止,到底缓和了声音,劝解道:“姨母莫伤心了,多哭无益。”
他素来不曾劝解过人,说出的话自也干巴巴的,敏惠长公主不由抬头横了他一眼,道:“这可是你嫡亲的侄子,是我娇娇的骨肉啊,他吃这么些苦,你这做舅舅的都不心疼!啊!”
坐在敏惠长公主身旁的少女见秦严沉默以对,便推了推敏惠长公主的手臂,道:“娘,难得表哥那么个冷人都出言安慰劝解您了,您好赖给个笑脸,不然下回他还不得连句干巴巴的话都省了。再说,您看安安这不是挺好的,瞧,睡的多香沉,他长的可真像娇姐姐呢,等大了不定多俊美呢。”
这开口的少女瞧着十五六岁,穿着火红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一条镂金丝遍绣牡丹花的蜀锦惊涛群,身姿高挑,眉眼明媚,一道长眉给漂亮的脸蛋凭借了几分英气,正是敏惠长公主和博易侯最小的女儿乔丹华,年前及笄刚受封了丹云郡主。
她的话果然转移了敏惠长公主的注意力,抚着婴孩稚嫩的脸蛋露出了一抹笑意,点头道:“是啊,这孩子真真和娇娇小时候一模一样呢,瞧这小嘴,这眉眼,就没有一处不好的。”
长公主口中的娇娇,正是秦严嫡亲的姐姐,废太子妃秦仪琼的乳名。
当今太后乃是先帝的元后,其十三岁生子,诞下一对双生的公主,正是敏惠长公主和敏颖长公主。太后年纪小,头胎便是双子,虽后来母女皆平安了,但到底是九死一生,伤了身子,此后数十年再也没能诞下皇子来。
今上却并非太后的亲子,而敏颖长公主嫁进靖王府后,生下长女秦仪琼和长子秦严后,没过多久便病故了,唯今太后的血脉也就只剩下了敏惠长公主。
敏惠长公主和敏颖长公主一胎双生姊妹,感情自是很不一般,自妹妹去后,便将她的骨肉秦仪琼抱到了身边亲自抚养,后秦仪琼及笄嫁入东宫,贵为太子妃。
只可惜三年前,太子却因巫蛊案被皇帝所废立,秦仪琼也因太子巫蛊诅咒皇帝一案被一同废立,年前皇帝再度下旨,废太子和废太子妃流放苍岭。
秦仪琼在流放路上费劲心机,颠沛流离情况下留下的骨血,敏惠长公主又怎么会不疼惜?
敏惠长公主听了丹云郡主的劝渐渐地便停了痛哭,乔丹华这才笑着抚了抚孩子的脸颊,再度劝解道:“母亲,让安安睡到床上去吧,这般抱着,他也舒展不了身子呢。”
敏惠长公主这才恋恋不舍地吩咐乳娘将孩子抱了下去,孩子出了屋,她沉下了面色冲秦严道:“童嬷嬷这个贱婢,她是你母亲的乳娘,你母亲去后便又跟着你姐姐,算是用了四十八年的老奴了,没想到竟干出背主的事来,竟敢夜半将安安偷出去,这若是没有那位苏家的三姑娘,可……真真是不敢想!”
秦严闻言声音微冷,却道:“这次是我疏忽大意了,以后不会再出此等事,姨母放心。”他说着语气顿了下,呷了一口茶,似有些漫不经心地抬头,又道,“苏姑娘两次相帮,她那嫡母似有些善嫉心小,姨母倘使能帮扶一二,也算替安安还了恩情。我外头还有些事,便先告退了。”
言罢,放下茶盏,起身施礼,大步流星地便出了屋。
他出屋半响乔丹华才一拍手,满脸兴奋和古怪地道:“母亲,表哥方才是在替那苏家姑娘讨人情吧?没错吧?啊,这是怜香惜玉的意思吧?是吧?哎呀,这是什么?老树开花?枯木逢春?干柴终于遇烈火了?”
敏惠长公主其实也蛮惊讶的,可听女儿越说越不像话,不由正了面色瞪她一眼,疾言厉色地道:“说的什么话,没大没小!”
乔丹华便吐了吐舌头,道:“母亲,我这不是这些年第一回听他口中提起个姑娘来,稀罕的嘛。”
她说着贴在了长公主的胳膊上蹭了蹭脑袋,探头眨眼道:“母亲难道都不好奇,那个苏三姑娘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性子?”
长公主生了三个儿子,最后才得了乔丹华这一个女儿,自是从小就千娇万宠,被她一撒娇,脸色便也暖和了下来,点了点女儿的额头,道:“母亲这会儿不方便见她,等回京了吧。再说,你表哥也就是瞧在她相帮两次的份儿上才提了那么一句,至于这般大惊小怪的!你这孩子,眼见都要嫁人了,怎么还这么咋咋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