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曲:闷托香腑,泪痕一线红膏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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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神色,李澈便是依着她,我们隐循到了银杏树后。
“听这来声,定然是了皇姑也来了”,栖棠公主紧紧地偎在李澈怀中虚声说道。
我们秉息望去,只见走在前头的衣锦靡霓,却是德仙公主挽着太后漫漫地走了进来。不过也奇怪,她们今日倒不像平日里那样拥簇着锦绣帛长般的大列宫女,仅跟着的几个宫女也隔了半尺远。
倒是站在她们身后那素衣女子分外出挑,梳綹着倾斜到一侧的锥髻,两股青丝由两端的耳后披垂到前襟,衬上她皙白削尖的下颔,显得明秀异常。但这种发式只流行在江南一带,在宫廷中实属罕见啊。
我便是第一回看到太后这般丹慈含笑,她挑起那女子的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瞧这混身灵水碧玉般的气质,莫说是皇上,就是哀家见了也心生怜惜”。
“可不是呢,姒娘不仅恬美可人,而且甚是机灵”,德仙公主也是笑意愫生,“看来皇弟也是难逃开姒娘的风情万种的罢”。
太后也颔首默许,“到底是自家人牢实可靠,既然是德仙的小姑子,那哀家也就放一百个心了”。
我紧紧地伏维在李澈的身后,却听见他低声道,“看来皇兄身边又要添美人了”。
待我们走出芙蓉苑后,栖棠公主又复像方才一样活泼,不时抬起手来揉捏着墨靖王,两人在前头一路撒播下菊青遍地般的笑声。
“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是改天再去娴福殿了,怕是回去时又要摸黑罢”,我抿起嘴一笑,转身便独自走了。
“路上小心”,墨靖王温存的声音随即在身后响起。我闷闷地应了一声,终是不再回头。
拖拉着铅坠般的步子,散散地走过太液池,寒气烁矍的浓露蒙罩在这方池塘上倒是有了种浩渺的清冷。
我也发觉不出自己又是为何,胸腔中便是闷闷的像沉注入了好大一股气,眼中却是千抓万挠般的干涩,欲泣而无声的嘴也是强抿不住的。这般形态,若是有旁人看到,怕是又要遭笑话了。
前面的榆柳荫下恍惚闪出个人影,我忙抽起袖角来重重地拭了拭眼角,却是干巴巴地摩擦了一下。
原来遇着的是殷椒蕙,虽也只是在厢房里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习性看起来也算是平易了罢。或是心虚,未及她走近,我就迎上去盈盈一笑,“殷八子也正在呢,可是为了所事”。
“哼”,她嘴角提起冷冷一笑,宛若冰封冷弦,绷着扬起的下巴从我身旁一掠而过。
我倒是被怔怵了,本也是一句无心的寒喧,何端何由,出此冷语相待。
当我纳闷地回过头时,她婀娜摆过的身影已然毫无踪迹了。而重重深晦的柳荫中,却传出粗粗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都等急了”。即是灌醉了酒的沉重,还依稀分辨得出这八九是了李承基那厮。随即不久,也传出了殷椒蕙朗若浩月的笑声,秋水泛露的嗔娇。
我自是不必深究也已然明了,扭过头懑懑地走了。
虽未及小寒,这个时季暮色总是冥迷得的特早,辛时一过,天际就如同泼墨般深晦。
窗外的打更声愈隐愈渐,苏八子还是伏在案前倦倦地看着书卷,我自是没有她那种中原才女般的诗情逸性,只是坐在榻边绣着绢花。
“苏姐姐,你也歇会罢,当心看这么久会累眼睛”,我的手指都绕酸了,就让下针线来捶了捶小臂。
“这个,恐怕我今晚都不能入睡了罢”,她如泻了气般一把瘫伏在案上。
“可是要上那宝鹃山”,约摸便是了,我还是信口追问道。
“嗯”,她曲起肘子托着下腮,目光迷离地望着窗外,“现在若不是在等那殷八子,便早就到宝鹃山脚了。约好了辛时,如何到这个时候还见不着影儿”。
“她在……”,我一时竟恼羞地涨红脸,调子也兀地地抬高了几层,但一回想到苏八子视李承基如心腹至珍,得知后又会是何等失魂落魄,便又缓缓地沉了下去,“她兴是……在赶来的路上了吧”。
“世人皆道这宫闱晦深,处心积虑的算计不在话下,你说这殷八子会不会是个被安插来的探子”,苏八子双手旋即托着腮,眉梢却是颦蹙地拧紧,“若是如此,销毁积骨的不仅是我,也是会败露承基的计划的啊”。
“断然不会”,我恨恨地道,眼前隐隐浮跃的仍是榆柳荫下朝颜夕改的幕幕,却惊觉自己说出口后丢了搪塞的理由,也只有支支吾吾地编扯,“我虽然与她相见不多,但她袭面的温柔,便让人觉的是个心性单纯的女子罢了”。
我把头斜斜地欹在榻边,倒是深深地抽了一口凉气,这样蒙混出来的话竟也能让苏八子听得诺诺唯首。
此时坐在筒椅上的苏八子也是一脸倦意的黯然,借着梅黄跃伏的烛光,我细细地凝视着她,眼中噙蚀的却是怜悯的悲戚。她或许也只如她头上拢结的低垂的堕马髻,只合在她风浓露重的金陵花月销醉,许一倾心相托之人。即便如此,她会不会仍是遇着一个风花雪月的高手,谁知道呢。
“若是她再不来,我便独自去罢,总胜过误了时辰”,苏八子絮絮地叨念道。
这时门外传来哒哒的两声轻响,她旋即起了身,轻快地走过去。
“墨靖王,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苏八子兀的惊厥一叫,却掩不住沉沉的失落。
“贺兰八子可在”,他拂袖而入,声音还是那般随性,“漫漫长夜太过寂寥,我随意散步刚好路过这儿,就进来了”。
看到他径直地走来榻前,我便低黯下头,拾起身边的丝线,闷闷的又绣了起来。
“心儿可是在做香袋,也替我做个罢”,他一脚蹲踞下便低伏在我面前,抬起眉怔怔地看着我。
“你腰间不是已然挂了个鎏银的比目鱼吗,还要这香袋作甚”,我装作是淡淡地应了,心里头却是如火炽烈般的试探。
“若是你送的,当然不嫌多”,他伸起手指撩了撩我额前松下的几缕青丝。
既是探听不出什么,我形如朵蔫巴的蔷薇轻轻地叹了口气,“栖棠公主或许在娴福殿闷了,你快去陪她解解趣吧”。
“她身子吹不得风,这时便已睡下了罢”,他漫漫地说道,“还没说你,这么清凉的夜里,为什么只穿一袭皎白的轻衫”。
“你倒是在嫌我衣着不比他人靡糜奢丽了”,我怏怏地说道。
“哪里”,他嘴角轻轻扬起,“云中一位素服的仙姑,不正是貌赛嫦娥”。
一旁装作看书的苏八子噗嗤地掩口笑了,我怔的一急,不由得怵红了脸。他这顽钝,倒是泻露了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