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曲:人生若只如初见
.
他却只是愣愣地看着我,一语不发。
我便撅起嘴,侧过身去,假装尤有怨气地哼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呆子”。
“你还不说你笑什么呢凭什么说我是呆子”。
不过他发懵起来的样子,圆头圆脑的,再配上两个咕噜咕噜转大的眼睛,着实是可爱。
“问你呢,躲在树里干啥,吓人啊”,我口中仍是一幅不饶他的样子。
他的模样看起来倒是实诚,全然一幅稚气未脱的样子,尤其是眼角堆起的纹理,谈吐若笑,转盼多情的样子。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我只想上来看看,有没有熟透了的胡挑,摘去吃了罢了”。
我笑得更恣意了,“果然是个呆子,哪有这个时节生熟的胡桃”。
“哦”他倒也会腼腆起来,“听说这胡桃是南方进贡的罢,怨不得我不识得”。
这回我倒觉得他是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格乖张的无赖了。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却只是草莽。
“羌果荐冰瓯,芳鲜占客楼。自应怀绿油,何必定青州?此诗已言之凿凿地挑明了是西域来的,不过想必你也没读过”,我的语气倒是不屑起来。
“你倒是挺博识的啊”,他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仍是讪讪地笑着。
我未免觉得毛燥起来,倏地跳下树来,抬头对着树冠道了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便转头就走。
“等等,姑娘芳名”。
“贱名恐污了尊耳,还望王爷您自重”,我仍是甩着帕子大手大脚摆动的模样,回应的声音拉的怪长,却终究是没回头。
其实自打坐上树枝起,我便留意到他腰间系的玉佩穗子上纹着条四爪金蟒,此物是太子和诸位王爷才特有的。他定然不是李承基那厮,便是了位闲云野鹤的王爷。料想当今皇上已登基十载有余,那他断然是前朝贤妃王氏在先帝贺崩后,诞下的遗腹子十三王爷墨靖王李澈。也自是因为年幼的缘故罢,当今圣上似是对他很是照拂。大多王爷为了不染指龙座,早早的便派去了封国,而他却可以逍遥地身处宫中。
“如此说来定是一个粗俗无知的顽赖罢了”。我不禁心犯嘀咕,这便回到了厢房。
当我转身正要合上房门时,李澈却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我竟迷糊到不知他尾随了一路。
“哈哈,原来妹妹正是住在这儿啊,澈儿有空时定当多多探访”。他只是欢快地拍掌,便趔趄地走了。
啊呀,如此看来他倒像个孽根祸胎,如今让他知晓了我的居所,还不知要滋生出多少事端呢。
话说琪官虽然封了八子,搬离了含凉殿,住进了自己的厢房,但并无任何与往日不同。
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水仙,排着两本书,茶奁茶杯而已。
我不禁心生怜惜,如此的厢房倒像是古寺道尼的,全然没了少女闺中的情怀,“琪妹妹,我那有张红箩复斗帐,四角垂着香囊,你且去取来罢”。
琪八子只是低眉,掩口而咳,“木秀于林,风催折之。如此维退保身,没什么不好的”。
她果然有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心性,其实自打我识得她起,便觉得她是极端庄稳重的人。
奈何她所擅长的只是戏曲小调,又有郑悯月良人的珠玉在前,实难再讨得圣上青睐。而后廷暗流险恶,实非不争便可抽身而退的。
上巳前几日罢,便有一名来历不明的宫女飞奔来琪八子的厢房,说是皇上要在宛艺苑召见她。宛艺苑本只是幽僻之地,杂草芜生,人迹罕至。料想琪八子也觉的皇上是个极其善解风情之人,素性喜在不同往日之地召见,便只匆匆梳洗罢,支身前去了。
哪料皇上竟真身临其地,芜芜丛草,却在与郑良人在游欢作乐,全然罔置身也周围。
琪八子或也仅是面圣心切,料想圣上定是要几人轮番陪侍,便只是退避几尺侍立于旁。
皇上无意中发现她后虽未动怒,但其又恼又窘杵度便知。也直到郑良人侧脸时不经意抛出个得意的媚笑,琪八子方知中计,却也只得羞得满脸缥红地跑掉。
郑良人的位分虽不及御赐入主一座宫殿,但皇上偏甚是喜欢驾临她的厢房,听她吟唱小曲。
而为皇上的心中总是少不了变幻和花样的,一日兴致大发之下,便也欲宣琪八子到郑良人的厢房中比试歌技。
哪料郑良人主动派去宣琪八子的丫鬟说话支支吾吾的,在琪八子的多番追问下,那小蹄子不仅强装支支吾吾,而且不时侧脸抿嘴而笑。
琪八子又是气又是恼,顺手抓起个茶杯就朝门丢去,还冷冷地应道,“你回禀你们主子罢,我今日是不会过去的”。这下正中了那回话的小蹄子的意,她扭头就跑了。
只可叹我在这深墙之内位分也仅是八子,实在爱莫能助,只好拉起她的手吁气道,“妹妹以后可定要处处留神,仔细别送了性命罢”。
她却忽而抬起头来,憕憕地看着我,双唇微微咬紧地应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层上我倒是不怕的”。
我知道她素来是极不自信的,向来少有这份愤慨,但看她渐渐又隐下的眼神,便知不好又细问,只附和道,“那这便是最好”。
待我回到厢房时,苏佩迟竟是不在的,此时已是辛时,暮色阴晦已然渐渐暗下。若说苏八子往日此时,便是连《三遂平妖传》都不敢自己取来读罢,何以又出门了。听对面厢房的余八子说,倒是被一个癞头公公传唤走了。
癞头公公!!!
我心中忽而闪过一个记忆尤新的画面,苏八子赠李承基香囊那回。我虽只是从窗内隔着帘子挑望出去,却也只能看到给苏八子传太子密信那人的背影,可确是个癞头公公。苏八子不是早就万念俱灰,化为怨积寒澈骨了么。莫非……
其实我心中也已然有了定数,垂花门的龙口沟,那是外朝和内廷的接攘之地,上次李承基便也是相约在那儿相见。若他为了掩人耳目,会见苏八子时断然是不敢深入内廷的。我真说不准苏八子还会干出什么傻事,便拼了劲的朝那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