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入夜早,可东市多是官员们的府邸没什么客栈,只能去西市寻个住处。
这个时辰人们大多一家人在家中用晚饭,宽阔的青砖路上没有多少人影,路两侧除了几株落了叶的枯树便是孩童们堆砌的雪人,这时天上又漂起雪花来。
玄清嗅了嗅从巷子里飘来的饭菜香味看向梨落道“梨落姐,我想吃你做的菜了”
梨落笑了笑道“等找好了住处,我就向店家借用灶台给你做”
玄清嘿嘿笑了笑,一旁的玄阳却大摇其头唏嘘两声,感叹人情冷暖。
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一匹棕色骏马从玄静一丈远处呼啸而过,马上那人似乎斜了四人一眼急忙勒马,或许马匹速度太快,又行了近三四丈远才停了下来。
马背上跃下一人朝着众人喊道“三位公子,梨落姑娘,你们怎么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呢!”正是捕快王守。
原来取出白蛇之后宰相夫人当即想向玄清告谢,却又挂念宰相,便命武虹招待四人,稍等片刻便来当面道谢。可武虹到了院中哪里还有四人的踪影,宰相夫人知道后紧忙命人在院中寻找,寻了许久也没找到,这时才想到四人可能已经离开,就赶忙让仆人和王守分头出来寻找,王守一想此时已经夜深,四人肯定是忙着找客栈,禀了宰相夫人就直接朝着西边奔了过来,正好赶上。
那王守本就是个粗人不善言谈,虽是奉了宰相夫人的嘱托寻回四人,可半盏茶的功夫之后,王守还是没有说动四人,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心中却着急的很。
若让人走了再想寻回来还要费上一番周折,但即使用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四十多岁的汉子看着眼前四个年轻人竟是无计可施。
一阵马车声传来,王守回头一看不禁喜上眉梢,马车还未站稳就急忙上前掀开车帘,打扮素朴不失端庄的宰相夫人朝着王守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由王守搀着下了车,径直走到四人跟前对着玄清先埋头行了一个大礼,诚恳道“谢过玄清公子的大恩”
玄静也没想到宰相夫人会自己追了过来,而梨落赶忙上前扶起宰相夫人用胳膊轻轻碰了下愣着的玄清,道“夫人快请起”
玄清抬起右手蹭了蹭脑袋,想了想哦了一声道“宰相大人的病已经无大碍了,多则四五日便能痊愈,夫人不用担心”
虽从其他郎中口中知道了自己丈夫的病情,可从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郎中口中听到这话,心中反倒更多出了几分心安,眉宇间的急切少了几分,点头和声道“玄清公子误会了,我来是请三位公子和梨落姑娘到府中暂住几日,一来待我家老爷醒后好当面谢过诸位的救命之恩,再者也好借此机会答谢各位。”
说话间又一辆宽敞马车追了过来,到了宰相夫人身后缓缓放慢了步子停在后面。
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兄弟三人和梨落终于明白了为何王守看到马车来时的高兴异常。
四人医治好了宰相便紧忙离开,便是为了隐蔽行踪。
可是宰相夫人的寥寥数语竟劝的四人招架不住,连一向牙尖嘴利的玄阳也败下阵来。最后在宰相夫人的一再坚持下,四人承诺会在三日后到宰相府上赴宴。
窗外的大雪下的迫切,玄静的目光随着隐入风雪之中的宽敞马车望向远方,一旁的玄阳拿起桌上的酒壶拨掉壶盖灌了一大口,瞄了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乐道“这宰相夫人也是真人不露相,经她这三言两语一说,我反倒觉得是咱们欠她一个大人情”说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使劲晃着酒壶确定没剩下一滴后,似乎意犹未尽,叹了口气将酒壶扔在了桌上。
玄静忽然想起堇理山下也多是凭借三言两语将兄弟三人带上山的李天意来,一样的弱不禁风,一样的能言善辩,却是两个极端。
半个时辰后,楼下一声轻响过后从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马掌柜和王守已经快到门外。
玄阳鼻子一嗅不禁跨了两步将门打开,一眼便瞄见了两人手中提着的四坛酒,道了两句辛苦便接过一坛,拍开封泥双手将酒坛捧过前胸,脑袋一仰竟自顾畅饮起来。
咕咚咕咚之声不绝于耳,过了近数十个喘息才停了下来,右手提着酒坛左手在嘴角一抹道了个痛快。
王守也是看呆了,往酒坛秒了一眼,这足有两尺来高的酒坛竟空了一半,再瞅瞅玄阳,脸上微红却没有丝毫醉意的样子,不禁道了句“好酒量”。
这些自然也落在马掌柜眼中,也道“玄阳公子好酒量”
玄阳笑道“这算什么,这酒再来上七八坛我也照单全收,马掌柜,王捕快,一块喝上几杯”
这马掌柜曾经也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只是后来上来年纪渐渐就喝不动了,如今看到玄阳这喝酒不要命的架势似乎回忆起了些往事,转身对王守说道“你去厨房切上十斤牛肉再拿上几只海碗,一块陪两位公子喝上一杯”说着将另一坛酒往桌旁放去。
喝酒就是图个热闹,玄阳自然高兴。
守在窗边的玄静突然眉头轻皱一下,转身道“玄阳,今日天色已晚,马掌柜家人都在等他回去,这酒还是明日再喝的好”
玄阳一脸不爽的转过头看了过去,大嘴一张便要吵吵。
玄静微侧身子背过马掌柜朝着窗外眉头一撇。
“也对”玄阳笑了一声道“我可不想明天马大嫂来找我麻烦,今天晚上马掌柜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明日一定好好喝上一杯”
见玄阳玄静转变如此之快,心思细腻的马掌柜自然知道肯定有事要发生,弯腰用袖子擦干了酒坛上的雪水道,“也好,咱们明日再叙”。
抱了抱拳便带着王守朝楼下走去。
啪嗒一声,外面的风雪又大了几分,数扇窗户同时被吹开,寒风夹着白雪灌入屋中,气温瞬间低了几分。
阿嚏,刚走到门口的王守狠狠打了个喷嚏,不禁骂了句鬼天气,然后搬开一扇门板钻入风雪之中。
不一会,王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马掌柜向玄静抱了抱拳裹了裹大衣也钻入弥漫的风雪之中。
玄清从后厨里钻了出来,将胳膊上的袖子撸了下来看向站在门口的玄静说道,“师兄,外面这么大的雪,马掌柜怎么走了”
玄静往后退了三步看了一眼头上挂着菜叶的玄清沉声道“你到厨房里和你梨落姐待在一起,不要出来”
玄阳立在二楼大厅的窗边,任凭风雪吹在身上,手中的火鳞匕上红色纹路发出淡淡虹光。
如布帛撕裂般的微弱踏雪声穿过寒风缓缓散进屋中,后厨中梨落突然手上一松铁铲跌入锅中激起油星无数。
寒风呼啸如鬼泣狼嚎,在酒楼外肆虐的风雪中缓缓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玄阳玄静打量着那身影,那身影似乎也在打量着二人,只是虽隔着漫天飞雪,那模糊身影上的冰冷气息如奔腾的巨浪将酒楼淹没,让四人打自心底泛起无边的寒意。
那冰冷愈加浓烈,火麟匕上的虹光也似凝滞一般,玄阳右手一紧火麟匕虹光如九天烈焰般炽热起来,单脚一点落在酒楼前,缓步向那身影走去。
冰冷之感戛然而止,那身影突然转身踱了数步,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