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快黑的时候，马五三才开始赶着大小两头牛往山下走。过了一段距离，可以俯看到整个镇里的平原，以及蜿蜒的河流，马五三不紧不慢的跟着牛儿屁股后面走，寂静的山岭只有马五三不时的吆喝声，入夜，都逐渐没有蚊虫的嘶鸣。到处都是蓬松的杂草和裸露在外不知道多少年的斑驳岩石。小径一路往山下延伸，在山脚下的边上一栋两层三间楼房，白色小方块陶瓷外墙，琉璃装饰瓦，不锈钢大门都已经老旧，有些地方开始生锈。马五三爷爷奶奶就住在这里，门前是马路，马路的那边下面就是山里塘，奶奶在房子边上小平房里做饭。烧的是材火，袅袅炊烟从烟筒中冲出，噼里啪啦传出炒菜的声音。牛和鸡关在屋后的小房子里，马五三把牛赶进牛棚，
马五二坐在地坑灶边上的小木凳上烧材火，小脸红彤彤的，大眼睛早已经滴溜溜的盯着从后门走进来的马五三，叫了声五哥，基本上村里的小伙伴都叫马五三五哥，所以马五二也跟着叫五哥，就像五哥就是名字一样，有点孩子王的意思。
马五三笑眯眯的盯着虎头虎脑的马五二：二伢子长大了点呢，有女朋友了没？说完有点邪恶的看着马五二，在灶膛的另外一边的小木凳上坐了下来，锅里在煮鱼，靠窗户底下厨案上的煤气灶用高压锅在炖鸡。一阵阵鸡肉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奶奶在自来水龙头下洗生姜。
马五二给了马五三一个鄙夷的眼神。马五三笑笑，道：在学校没有打架吧？
马五二：我打什么架，你以为我是你？再一个鄙视的眼神，马五三嘿嘿笑了两声，对着一边的奶奶道：爷爷回来了没？
奶奶：还没有，快了吧，他在地里。你们两个读书要发狠呢！别一天到晚就是打架，伤着别人伤着自己都不好，等你们到了吃亏的那一天就晓得后悔了。读书就好好读书，我们那时候读书要比你们用功多了，可惜那时候家里条件差，我只读到初中就没读了，你们现在条件比我们那时候一个天生一个地下呢。
奶奶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生人，那时候的教育正在大普及的初始阶段，很多因为家庭和社会观念的原因，读书的目的大多是以识字能够简单的融入社会，就早早的出门南下打工挣钱了，普遍的家里条件不支持多个子女上学，女孩子更是被早早的就已经边缘化，男孩子除非家里条件还可以，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读书成绩确实好，用那时的话说就是只要读的下去，家里肯定砸锅卖铁的支持，但如果读书不怎么样，心思又早已经被身边邻里相亲叙述的花花世界勾引，缀学外出务工就成了唯一而期盼的选择，家里有点条件的，或跟着父辈做点生意，所以，七十年代的人大多没读过很多书，但因为丰富的社会经验和实践，务实，稳打稳扎，不激进，是这一个时代生人的大众标签。标出来的是一个时代忠实可靠的脊梁。爷爷身体不好，所以，在五年前，爷爷奶奶从十几岁开始打拼的城市移居乡下，并修缮了房子，照顾孙子读书，颐养天年。
去年的时候，马五三的父亲在山里塘的右下角建了三层楼的房子，独门独院，门前的侧面还修了个亭子，亭子的边上有一块十来个平方左右的小池塘，里面养了鱼、荷花，正中间有一座小假山。和城市别墅没有太大区别，还幽静，这也是当下农村的主流思潮，并不再像21世纪初那样渴慕得到城市的一套房，城市的生活、资源、便利、甚至城市的繁华、各种商业机会、人脉和教育。死也要死在城市的那种感觉，
逢年过节，爸妈总有一人会开着家里的猎豹越野回家看望爷爷奶奶，帮马五三兄弟俩带些日常用品或衣物。或还有些好吃的，所以马五三兄弟总会很期待爸妈回来。
不多时，饭菜已做好，爷爷也从外面抗着把锄头回来，把锄头放后屋牛棚边上的工具房里，看了眼牛，问马五三道：五伢子下午几点出去的，牛吃饱了吗？
马五三：下午两点多去的，现在山上的草开始丰足，你肯定吃饱了。
爷爷嗯了一声，便没有回应，一家人拿碗筷吃饭。
爷爷马中毅看起来很精神，皮肤黝黑，在农村里的静精神健康和抖擞的多。每日里做做农活，种点瓜菜果蔬，养点家禽，打打小牌，爷爷书虽读的不多，在农村待的时间也不多，但是性格刚正不阿，办事公正严明，讲话水平风格等等，在村里还算受人遵从，一般大小邻里纠纷，几乎都会找马中毅诉苦，然后由其折中解决。五十多岁的时候肝肾结石，病危，进过抢救调养开刀，病愈后也许是看破生死般的了悟，放下城市的一切，关系、人脉、或酒肉朋友。北返南回。在农村提前安享天伦之乐。马中毅喝酒，但不贪杯，每日里吃饭都要来上一杯，大概二三两。在马五三的印象里爷爷的储酒室总是令人眼花缭乱，各种药酒，毒蛇泡酒，红酒，国外的酒马五三叫不出名的都有好多。有时马五三也会偷偷揭开酒坛盖子用酒勺舀上一口浅尝试味。几乎这些都构成了马五三最美好的记忆。
马中毅一边喝酒一边问马五三在学校的寄宿和学习情况。
马五二端着碗夹了菜蹲在门口吃饭，奶奶夹了菜走去伙房，剩下马五三和马中毅，桌子靠墙，爷孙一人坐在一边，桌上一个水煮鱼，一个排骨炖玉米烫，一个辣椒炒肉，马五三狼吞虎咽，早已经饿了，在外面吃得饭菜怎么样也无法和奶奶做的相比，马五三想，这绝对应该不是自己的偏见，包括叶夜开、覃文君都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二人也经常在马五三爷爷这里吃饭，有时候是饭点，有时候是马五三叫他们过来的，更多的时候是他们自己赖着过来的。
马五三口里有饭菜，嘟囔着道：我们马上就要中考了，学习比较紧张，今天5.28，我们六月十八号考试，连考两天，还有半个多月，我想到市中学去读书，一般县里的考生要去市里就读只能以借读生的名义，等学籍转到市里就读的学校就不是借读了，现在情况转不了学籍只能以借读生的名义去上学。
马中毅：嗯，如果以借读名义对以后考大学有没有什么影响？
马五三：我听老师他们说应该没有，就是以借读的话要先联系市里的学校接收意向，不知道需不需要关系，之前我已经跟爸爸讲过了，他说他去联系，如果去不了，也没办法，我就到县里上高中吧！现在在哪里上学并不是太重要，只要愿意，全世界哪一所学校的课都可以听，主要我看市里半个小时就到了，到县里起码要两个小时，可能市里师资力量、硬设施会优厚一点。
马中毅一脸愧色，道：我年轻时在外省经营，家里没什么关系，你爸爸一直在省城，看他能不能找到关系，他说你中考的时候他会回来，到时就知道了，有关系没关系还得靠你自己专研，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的？
马五三：嗯，我知道了。
马五二来来回回夹了几次菜，眼睛忽闪的看了几次马五三，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还是没说出来，马五三也没问。
这时，只听马五二在门口叫了声开哥，原来是叶夜开刚吃完饭过来玩，叶夜开穿了一件嬉皮士外套，黑色体恤衫，牛仔裤，配白色球鞋，纤悉的身体散发出青春的气息，嘴里叼了根草，吊儿郎当的从大门外走了进来，顺手摸了一下马五二的头，被马五二机灵的闪开了。
冲马中毅叫了声：爷爷好！
马中毅点了点头，问道，刚吃完饭？
叶夜开：嗯，刚吃完。
马五三道：你是读县中学还是去市中学？
目前初中升高中的录取率是百分之百，根据分数会分配重点中学或普通中学，本来根据马五三的成绩如果说十拿九稳进重点高中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就仿佛漂浮在重点和非重点之间，结果怎么样，要看运气，马五三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些，只是直观上如果可以到市里读在高中哪怕是借读生，还是好一些的。反正是寄宿。
叶夜开憋了憋嘴，我都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呢，我爸妈连问都没问过我。
你是怎么打算的？
马五三吃完饭在收碗筷，道：我想去市里做借读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不行就去县里读。
叶夜开嘻嘻哈哈的嚷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要丢下我，说完脸上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
这时门外一个声音大声道：你们去哪里读，要告诉我呢！
话声还没落，覃文君一阵风一样的蹦到了屋内，把手勾搭在叶夜开的肩上。
一脸媚笑的看着马五三。
马五三给了他们一个白眼，把手里的碗筷往伙房放去。
乡村的夜晚很寂静，有点阴冷，生活却是丰富的，马五三、叶夜开、覃文君几人在灶膛边烤火夜话，扯乱谈，马五二跑外面与下伙伴玩耍去了。
因为事务不繁杂，大脑注意力集中，你会感觉时间过得慢，马五三他们一直聊了很多，东南西北，花花世界，到十二点多种才各自散去，明天周日，爷爷奶奶早已经睡了，兄弟二人掩上伙房的门，回自己家里洗漱睡觉。
夜间，马五三辗转反侧，幻想着外面的世界，幻想着高中生活，幻想中每一个同学的脸，幻想着朦胧中的穆小青，回味着昨晚的梦....和那血流成河的每一个能够想起的细节，孤独、无助、颤厉、惊慌。直到天快朦胧的时候才在数到不晓得那一头羊的身上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