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是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被拖入防空洞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他以为他也会死去。从那刻炸弹落下的那一瞬,死亡的想法就一直很强烈。有人不停的在他的耳边喊道,快躲进防空洞,他一动不动的抱着邹平的尸体,他知道刚刚不是邹平推开他,炸弹应该落在离自己更近的地方,那么倒下的就是自己。后来,大志被人拖进防空洞的时候,意识依然模糊,大家都以为他是被吓傻了,只看见他泪眼模糊。
邹平的死,以及那天空袭后,留下的创伤,让大志看清一个事实,逃避不是对抗敌人的办法,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在此之前,他还要完成两件事。把自己给英淑的信寄出去,将邹平的书信交给他未婚妻。
邹平的家乡在SCCD的一个小镇上,大志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邹平的家,还有他的未婚妻。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农民家庭,家里有两位老人,一个嫂子,一个幼小的侄子,哥哥去前线打仗了,家里就剩下老有妇幼了。邹平的未婚妻也住在那个镇上,听说邹平有同学过来了,连忙收拾一下,就往邹平家跑了过来。
屋内昏暗昏暗的,没有人说话,邹平的爹还在田里忙活,他娘盘坐在院里的石凳子上一动也不动,老泪纵横。嫂子也呆呆的站在门边,不知所措,只有幼小的孩子还在屋里玩着木偶、泥巴,天真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发人送黑发人,邹平的娘好长时间才回过神,她好像还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将大儿子送去当兵时,就抱着最坏的想法,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她没有想到,小儿子先她们走了,她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的最亲的人没有了,这叫家人如何接受。
邹平的未婚妻杵在院子里,泪水像是脱了线的珠子不止的汪下流,她没有力气去扶旁边的凳子,摊坐在地上。
大志后悔了,或许他就不应该和这个家庭说出这样残忍的事实,他可以编一万个理由,或者干脆就不要来,给她们留一个希望,一份期盼,总比现在的打击好上百倍。
“这些信是邹平给你的,他写了很多封,用不同颜色的信封装着的,我都带给你了,他走之前,说让你看绿色的那封。他想你忘记他,他希望你以后过的好。”大志递给那个女孩厚厚一沓子的书信,他后来才发现和自己一样的人很多,太多的牵挂,有亲人,有爱人,有朋友。
“谢谢”她伸手默默的接着书信,沉重的,显得她如此的无力。
大志看着这一家子人,如此悲伤的接受着这样的噩耗,像这样的家庭,当时的中国还有很多、很多,战争并没有因为眼泪而停止过。如果有一天,大志也死了,他的爹娘,他的英淑也会这样无助的留着眼泪吧?他是怎样走出那个家门的,以怎样的心情走出那个家门的,他一路走的跌跌撞撞,走了一天一夜没有停脚。
四周都是山,来的时候坐着牛车,没觉得陡峭,现在自己一个人都不敢往下看,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掉入万丈深渊。这就是邹平生长的地方吗?这样一个贫寒家庭的孩子,一步步从这样的山路走出去,带着向往、憧憬,却最终连同生命都留在了大山外面,再也回不来了。
大志坐在大树底下,累的再也走不动了,他大口喘着粗气,斜着身体靠在树干上,等着过往的牛车或者马车能载他去县城。崎岖的小路,蜿蜒,仿佛盘在大山上的蛇,他想起来,载他过来的牛车,就是往小镇上送信的,可能里面还有邹平的信,活着的时候写的信,家里人还没收到,遗物已经收到了。大志又开始难过了,他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衣袖上,他好像把一生的眼泪都留在了这座大山深处。
未来的路还很漫长,他还要继续往前走下去。
……
“头儿,老大让我们到这个山头来征兵,这边镇上、村里,现在连个健全的壮丁都没有,都被征走了,地上能跑的,除了小孩,就剩下老弱病残了,我们回去怎么交差啊?”几个身着***军装的小兵,沿着山道,挨家挨户的搜着。谁让前线缺战士呢,现在是个男人都被拉去打仗了,上了战场就当了枪把子,死路一条,他们几个在上机拍马屁,摇尾乞怜,弄了个跑腿的活,才捡回了小命。
“刚刚我们不是逮住几个外地人嘛,再去那边的镇上看看,能逮几个是几个。”领头的指着前面,无奈啊,这山高,那山高,如今连个唱山歌的男人都没有了。
“嘿,我说大兄弟,那边树下面不是有个大活人嘛,还等什么。”二狗子有些兴奋,冲着收下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你们是什么人,抓我干什么?”大志看着那两个壮汉,一身军装不整,上来就动粗,架着他的胳膊,就要拖他走。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军人,我们是来征兵的,我们兄弟几个看你是块好料,带你上正道呢!”二狗子整了整散乱的衣领,装模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征我入伍去那个连队?有什么手续?,你们这样强行抓人,这是不合法的。”大志觉得自己遇上楼山匪,琢磨着怎么脱身,一榔头被打晕了。
“大哥,他和我们说‘法’哎,等上了战场,子弹不长眼睛,我看还有谁和他说‘法’。”二狗子才不知道什么是法律呢,能吃吗?在他眼里,办完差事,回了家抽两口烟快活似神仙,其他的什么都不顾了。
大志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送到了战场,明明有着满腔报国的热血,却是被“抢”去战场的,多么讽刺的事情啊!他的生命会像二狗子说的那样吗?他会死吗?谁也预知不了未来,命运不再是自己可以操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