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五脏六腑已快衰竭,治肯定是治不好了,不过倒能用药再撑几天。”空青平静说道。
“你跟着太医们一起抓药吧。”萧昱道。
皇后本不愿让凤婧衣带来的人诊治,但太医们都这么说了,若是不用这个人,只怕人连今天都过不去了,毕竟还有太多的事等着陛下交待。
太医们退下后,萧昱疲惫地坐了下来,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你先到偏殿休息一会儿,我跟太医在这边看着,等父皇醒了让崔公公过去叫你。”凤婧衣柔声劝道。
他这样子,一看就是好几夜没合眼了。
萧昱沉默了一阵,道,“好,有事让人过来叫我。”
凤婧衣送了萧昱出去,回头望着皇后等人,上前道,“皇后娘娘,陛下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你们也等在这里等了许久了,不如留一部队人在这边等着,一部分先回宫休息,明个儿再交换,以免都在这里耗着伤了身子。”
“陛下病成这样,我们回去哪能安心休息的了,你说得倒是轻松。”郑贵妃哼道。
凤婧衣也懒得争辩,微一颔道,“那皇后娘娘与各位娘娘自便。”
这些人本就百般看她不顺眼,便是她挖空了心思讨好她们,也还是会看她不顺眼,索性便懒得管了。
“你……”郑贵妃被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望向皇后道,“皇后娘娘,你瞧瞧,这还没成皇后呢,就端上了皇后的架子了。”
“行了,都什么时候还争什么争。愿意先回去休息的就先回宫去的,不愿意回去的就留在这边等着吧。”皇后沉声道。
她当然看不过凤婧衣这个人,可是她再看不过去又能如何,太子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太子继位为帝,她铁定会是皇后,到时候这北汉后宫便就是她的天下了。
她们在这宫里再风光,再有地位,陛下一旦走了,她们的风光也要到尽头了。
凤婧衣跟几名太医守在床边,屋内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儿,气氛也安静得压抑。
空青和太医们一同抓了药煎来,凤婧衣坐在床边接了过去,吹凉了一勺一勺地给北汉王,怕他咽不及,一次都只能喂一小口。
“等药喝了等一半个时辰,我就给他施针,能让他提起几分精神来。”空青上在边上说道。
“嗯。”凤婧衣应声,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把一碗药给喂下去。
空青等了一会儿,便在床边取了针和药准备给北汉王施针。
凤婧衣起身腾了地方,方嬷嬷也带着人赶了过来。
“太子殿下和各宫里大约都还没用膳,方嬷嬷你让御膳房备些清淡河口的送过去,虽说紧张陛下病情,饭总要吃的,后面的事还多着呢,身体都熬垮了怎么办?”凤婧衣低声吩咐道。
“是。”方嬷嬷应声,连忙带了宫人下去准备。
方嬷嬷办完事回来,空青便道,“我要给病人施针了,除了几名太医,其它人先到外面等着吧。”
凤婧衣没有多问,望向一旁满脸色的皇后和几位嫔妃,道,“皇后娘娘,各位贵妃娘娘,我们先出去等着吧。”
几人并未答理她,径自从她面前离开出了内殿。
凤婧衣带着方嬷嬷出了内殿,便准备去叫萧昱起来,行至僻静处了才问道,“我记得太子殿下还有几位兄弟的,如今可都在何处?”
北汉皇室是有多位皇子的,只不过为避免夺储之争,皇子成年之后便封王去了封地,无传召是不得回来的。
“郑贵妃的三皇子和凌贵妃的六皇子都在封地,前日皇后娘娘她们说是陛下病重,希望两位皇子能回宫探望,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准了。”方嬷嬷低声道。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低声道,“一会儿出去,让况将军多注意些他们回来的动向。”
这样的时候,她总得以防万一,皇位更替之时历来就有争斗,太子是皇帝执意立下的,戚皇贵妃早逝,朝中也并未戚氏一族的势力,能效忠他的也只有先皇的一些心腹,皇后和郑氏几大家族,只怕难以接受让萧昱为帝,尤其他还拒绝纳妃联姻。
若是她的话,比起这样的皇帝,更愿意要一个听话能壮大自己家族势力的皇帝,显然萧昱并不合这样的要求。
方嬷嬷望了望她,默然点了点头,望了望周围便悄然离开去传话了。
陛下当初登基之前,宫中也是几乎到了血流成河的地步,但愿这样的事不要再重演了。
凤婧衣望了望有些阴沉沉的天色,推开了偏殿的门,看到床上还睡着的人,等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叫醒,“萧昱,该起了。”
因着这样的关头,他睡得格外浅,听到声音便睁开眼睛了。
“父皇醒了?”
“快了,我让人御膳房做了吃的,你吃完空青里面也应该施完针了。”
萧昱疲惫地点了点头,起身走近自身后拥住她,头懒懒地搁在她的肩头叹道,“你来了,真好。”
他原不想他卷到这些麻烦事里,可她来了,自己不是一个人独自扛着这一切,确实是真的轻松了一大截。
夜幕降临,醒过来的北汉见过了萧昱和皇后等众嫔妃,凤婧衣自然不在其列,便默然带着方嬷嬷和空青在外殿等着。
北汉上下,除了萧昱本就没几个待见她的,于很多人而言她是挡了他们将来荣华富贵的绊脚石,哪里能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反正这样的事,以前也司空见惯了,没必要往心里去,为无关紧要的人生气,她一向没那个心情。
过了许久,内殿见驾的人纷纷出来了,萧昱是最后出来的。
崔英却出来道,“太子妃娘娘,皇上传你进去说话。”
皇后和郑贵妃相互望了望,难掩诧异之色,却也一时猜不透,里面的人为何要单独召见太子妃一个人,连太子都没有叫进去。
莫说他们意外,连她自己有些意外。
萧昱冲她笑了笑,道,“进去吧。”
父皇虽然不甚满意她成为北汉太子妃,但也并未有多为难她。
凤婧衣跟着崔英进了内殿,一脸病容的北汉靠着软枕,无力地抬了抬手,示意崔英将里面的太医都带出去。
“臣等告退。”太医和宫人都一一退了出去。
等在外面的人一看这阵仗,更加难以相信。
安静的内殿满是汤药的味道,凤婧衣在床边坐下,微笑问道,“陛下可好些了?”
北汉王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开口的声音很低而缓慢,“你还是同昱儿一样,叫我父皇吧。”
“是,父皇。”凤婧衣浅笑唤道,却还是一时猜不透,他单独召见自己是何意思。
“最近,宫里宫外怕是麻烦不少,你得多帮着昱儿些。”北汉王虽然重病,但头脑还是清醒的。
“这是当然的。”凤婧衣应道。
北汉王疲惫地沉吟了一阵,望着她说道,“你生皇室,皇位更替的血腥也是经历过的,不管是在哪里,权力总是沾满鲜血的,纵使现在昱儿已经身为储君,但虎视眈眈盯着他,还大有人在。”
“父皇是说江阳王和汉阳王?”凤婧衣道。
方嬷嬷说,在萧昱流落在南唐期间,北汉的太子就是江阳王,只是后来二皇子拥兵自重发动宫变,三皇子也牵连在内,于是遭废黜,改立回国救驾的萧昱为太子。
北汉王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叹气,道,“朕这一生,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昱儿的母亲,一个是朕的二儿子。”
凤婧衣微讶,却没有追问,而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他说自己对不起一个弑君弑父的儿子,只怕当年的宫变,另有隐情。
“二皇子虽然性格有些莽撞,但心地还是不坏的,当年就是因为朕的权势尚是稳固,才眼睁睁地看着昱儿的母亲和戚家遇害,不得已立了二皇子为太子,将昱儿送出了北汉,可是一年又一年,他的势力越来越稳固,不知从何处得知昱儿尚在人世,不断派人去找他的行踪,朕知道再这样下去,等到他继承皇位,一定会千方百计要置昱儿于死地。”北汉王望着她,目光满是苍凉。
凤婧衣沉默地听着,皇后无子,且与郑贵妃交好,自然也是站在江阳王一边的。
后宫里的女子,从来容不得皇帝所爱的女子,自然也是容不下那个女子的儿子,萧昱的处境可想而知。
“朕已经失去了云萝,不能再让昱儿也毁在他们手里,所以朕必须要他回来,回来继续帝位,将这些虎视眈眈的人都踩在脚下,才能免于被他们所害。”北汉王叹息着说道。
“所以,你利用二皇子,削弱了江阳王的势力将他废弃,是吗?”凤婧衣低声问道。
皇族中人看似光鲜富贵,却是情意凉薄之人,这一点她早已深有体会。
北汉王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三皇子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稳固,可这个人也太有心计,万事小心翼翼,朕都找不出废黜他罪名,于是朕只要给他制造一个罪名,朕频频亲近二皇子,并属意他扩充兵力,暗中示意想要将皇位传给他,于是他和三皇子之间的争斗就愈演愈烈,终究闹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二皇子想除掉他当上太子,而三皇子更想在动/乱之中把朕也送上路,直接登上皇位。”
说到这里,苍白的唇勾起一丝阴鸷的冷笑,继续说道,“可这一切,都在朕的预料之中,暗中将他一派的官员牵连到其中,也让人顺利找到了昱儿,安排了他回到丰都平定内乱,身为太子的三皇子虽未直接牵涉其中,但他背后的官员牵连甚大,他自然脱不了干系,朕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废黜他,改立昱儿为太子。”
凤婧衣望着眼前垂危的老人,眼中泛起泪光,出口的话有些冷硬,“可是因为你的计划,南唐却遭受了灭顶之灾。”
大夏兵马压境,萧昱却在关键时刻回了北汉救父,在没有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她都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是她唯一的亲人危在旦夕,她也会不顾一切的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