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婧衣走过了他的马前,见他并没有认出自己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跟着人群继续走着。
哪知,还没走出几步,夏候彻掉转马头跟了过来,偏偏又好死不死地走在她边上,吓得她魂都快出来了。
本以为他是认出自己了,不过那人骑马走在边,却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侧头望她一眼。
可是,自己就这么走在他眼皮底下,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她不知道是自己太好运,还是他真的已经不记得她了……
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坏事,真到四目相对的地步,她也不知该怎么办的。
从城门,行馆并不长的一段路,她却感觉格外漫长。
他离她那么近,他的影子都笼罩在自己身上,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龙涎香的味道,可是她却只能低头强装镇定地走着,但愿他永远也不把自己认出来。
可是,事情哪有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夏候彻微斜着眼,瞅着她低着头一副生怕被他认出来的样子,不由恨得牙痒,他倒看看她到底还要躲到什么地步?
凤婧衣和其它人被带了行馆问话,进了偏门之后之前一路骑马走在边上的人终于走了,她扶着墙一阵脚软,额头早已冷汗涔涔。
好几次她都怀疑自己是被他认出来了,可是他又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直到混进了门,她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几个,到这边。”一名士兵过来,指了指凤婧衣几人喝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还是硬着头皮跟着一起过去了。
几人被带了边上的院落,一个一个地被叫进去问话了,问了几句就出来了,想来也只是问哪里人,到榆州做什么,准备往哪里去。
凤婧衣想着,便先准备好了如何回答,轮到她的时候已经最后一个了。
她低着头进了屋内,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准备回答对方的问话。
“抬起头来。”正座之上的人出声,淡冷而威严。
凤婧衣全身不由一震,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可是,一般盘查问话的都是城中的守将和士兵,怎么可能是他?
她咬着唇,不敢言语也不敢抬头,她想逃,可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正座之上的人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近,她紧张得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
夏候彻站到她的面前,低眉俯视着她,伸手掀了她头上罩着的风帽,冷笑哼道,“凤婧衣,朕眼睛还没瞎,装成这样以为就没人认得出你了?”
凤婧衣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早在城门之时他就已经认出来她来了。
既然已经躲不掉了,她索性也不躲了,一下站起身来道,“大夏皇帝真是眼力敏锐。”
她说话,却始终不敢去看他的脸。
她早该知道,自己逃不过他的眼睛的,竟还心存侥幸。
夏候彻听到她出口的话,眸光骤寒,“说说看,这一回到大夏又想干什么,帮姓萧的刺探军情,还是想再为他爬上谁的床?”
凤婧衣恼恨地转目瞪向他,看到他右脸上一道浅浅的疤痕不由怔了怔,如果她没有记错,是当年从玉霞关掉下铁钎阵之时被划伤的,除了那一次,能伤到他的人屈指可数。
虽然已经愈合了,但细看还是看得清楚那道疤。
本要针锋相对的话,一时噎在喉间无法言语。
“怎么?让朕猜中了?”夏候彻冷笑,嘲弄道,“横竖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样的事你一向做起来轻巧熟练。”
凤婧衣深深呼吸,平息下涌动的心潮,可开口的声音依然有着细微的颤抖,“我没想刺探大夏的任何事,我只是来找青湮和淳于越有事,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行?”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再多说一句话,多看一眼,她都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这么迫不及待就想回去一家团圆了啊,可这是朕的地方,朕不想放,你也休息踏出这道门。”夏候彻一想到她这般急着要回北汉,语气不由冷酷了几分。
这两年以来,他们在相依相守,生儿育女。
可是这两年,也把他折磨疯了。
他不敢去听关于南唐的任何消息,不敢听到周围任何一个人再提起她,他以为这样他总会忘记,放下。
可是他试过了,试了一次又一次,他就是该死的忘不了。
他没有想过,会在这里,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到他,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样的不真实。
“那你想怎样?再把我抓回盛京?再关进宗人府?再让人每天给我一顿鞭笞之刑?”凤婧衣冷冷望着他质问道。
她以为,这两年会改变很多,会让他忘了她。
可是现在她知道,他没有变,他的霸道固执没有变,他爱她……也没有变。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不由阵阵酸涩。
夏候彻怔怔地望着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她记得的都是这些啊。
是啊,比起那个痴痴等着她,守着她的萧昱,他在她的眼里永远都是逼迫她,残害她的恶人。
凤婧衣慌乱地别开头,不忍再去看那盛满落寞的眼睛。
如果她知道,还会再这样遇到他,她真的宁愿当年自己就死在了玉霞关,也许的所有的一切也都能随着她死而了结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压抑的沉默无声蔓延。
凤婧衣咬了咬唇,说道,“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救我,今天我不可能还活着站在这里……”
“可是你呢,朕在还在生死关头,你就一转头嫁给姓萧的了!”夏候彻愤怒地喝道。
一想到她已经嫁给了萧昱,与他恩爱相依,生儿育女,他就恨不得掐死她。
可是,终究他又舍不得她死。
凤婧衣咬牙,心下一横,一把拔出藏在袖中的短刀,决然道,“说吧,你救我时,伤了几分,伤了多深,我都还给你,如此你我也两不相欠了。”
夏候彻一把抓住她握刀的手,眼中满是狂肆的怒意,目眦欲裂地瞪着她,咬牙切齿道,“你说,朕伤得有多深,有多痛?”
她就是这么恨不得离开他,就算当年玉霞关一样,就算死也要离开他。
凤婧衣眼中泛起泪光,她知道,他问的伤不是身上,而是心上。
当年,她问了他能不能放过南唐,放过凤景,放过她,他给了她回答的。
在她身份败露之后,他也是要除了南唐的。
那个时候,他已经让她做了选择,可是现在他又怨恨她所做出的选择。
“夏候彻,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无力地问道。
“朕想你回来,回到大夏盛京,回到朕身边,一生一世都不准离开。”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道出了两年来一直盘桓心中祈愿。
然后,小心翼翼等着她的回答。
纵然,他知道那是个会让自己失望的回答。
“夏候彻……”她笑着唤她的名字,眼中的泪却止不住地落下,“当年你要把我和南唐赶尽杀绝,现在你又要我抛弃一切到你的身边,可是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也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
那三年,她一边恨他,一边算计他,却又一边负了等她爱她的人,对他动了心,这一切早就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他要杀她的时候,她要满世界的躲藏,他要喜欢她的时候,他要她一辈子在他的身边。
一辈子那么长,将来的事,谁又能知道。
若是他将来又爱上了别人,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没有那个背弃一切去爱他的勇气……
爱情这个东西,她曾没有它也一样活得好好的,以后没有它,也能活着,也许心会悄悄滴着血……
“可是现在,你在朕手里,是走是留,只看你一句话。”夏候彻道。
不知怎么的,他似乎从那满含泪光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沉痛的温柔,于是说话的语气,也不由柔和了下来。
“我要走。”她决然道。
她已经嫁给了萧昱,已经是北汉的太子妃,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连到他,还有她的孩子。
凤景容不下流着大夏血液的两个孩子,大夏的人也不会容下她这个流着南唐皇室血液的……
这样的敌对和仇恨,已经在两国之间深刻入骨。
夏候彻狠狠夺下她手中的刀,一把扔了出去钉在了墙上,发出刺耳的铮鸣。
她就那么想回去,想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既然你要谈条件,行,那朕就跟你谈条件。”
凤婧衣深深呼吸,说道,“我知道况青他们也在你手里,我要带他们一起走。”
“可以,如果你能做到朕要求的。”夏候彻目光沉冷,掩去了深处的痛楚。
凤婧衣心弦一颤,他能答应,自是提出的条件不同一般。
“你要我做什么?”
夏候彻薄唇微微勾起,说道,“你不是给姓萧的生了孩子吗?”
凤婧衣紧抿着唇,手紧握着拳,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夏候彻负手转身,眼底现出疯狂的嫉恨,三年她怎么都不肯生下他的孩子,一回去了就那么急切地嫁给了他,给他生儿育女。
“算算时间,孩子也该快一岁了,朕的要求很简单。”他说着,扭头望向她道,“给朕也生一个孩子。”
“夏候彻,你疯了!”凤婧衣怒然道。
这个时候,她自然不敢告诉他,熙熙和瑞瑞就是他的骨肉。
“怎么,不想给姓萧的戴了绿帽子?”他嘲弄道,薄唇掠起冰冷讥诮的弧度。
他是疯了,早在爱上她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如果不是疯魔了,怎么会爱上自己恨了这么多年的人,还是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
这样的事,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这件事,你太过强人所难了。”凤婧衣气愤地道。
夏候彻转身,抬手捏住她的下颌,低眉望着这张迷惑了自己的脸庞,冷然哼道,“反正,你给他戴的绿帽子,也不止一回两回了,多几回又有什么关系?”
凤婧衣扭头,挣脱他的钳制,后退了一步远离了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