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道,“你一路赶回来也累了,早些睡吧。”
“你也睡不着,我陪你一会儿。”萧昱道。
话是这么说,可过了不久,还是抵不住一身的疲倦合上了眼帘睡着了。
凤婧衣望着沉沉睡去的人,暗自叹了叹气,以前一直梦想着这样和这个人相依相守,为什么真的到了这一天,他的温柔和爱带给她的却是难言的沉重。
萧昱在金陵停留了三天,第三天的一早况青带着数十个太子亲卫赶到了南唐宫里,他这才与她和凤景道别,踏上回国的路。
她不能起床相送,便让沁芳代替送到了宫门外。
凤景中间来看过她一次,但没说几句话就借口政务繁忙离开了。
她不能怪凤景,却也无法告诉她自己心里的想法,可南唐与大夏真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她又该怎么办,她的孩子又该怎么办才好?
萧昱离开金陵的时候,大夏镇守凤阳的平南大将军方湛被盛京一道圣旨密诏回了盛京。
方湛快马连夜赶回了宫里,正值皇极殿下早朝的时候,进了承天门看着巍然磅礴的皇极大殿不由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派人刺杀南唐皇帝和南唐长公主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
至于密召他回京,一来是他擅自作主,违背旨意;二来,想必是他动了那个人,他才会如此吧。
孙平从正殿出来,远远看到承天广场走来的人,连忙下了白玉阶道,“方将军来了,皇上这会儿再见几位大人,您在殿外稍候吧。”
“好。”方湛应声,跟着他到了皇极殿的书房外等着。
孙平望了望他,叹了叹气道,“一会儿皇上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别再出言顶撞。”
方湛虽也是方家的人,有时候却不如方潜那般成熟稳重。
“多谢孙公公提点。”方湛道。
孙平点了点头,带着人进了书房伺候圣驾,等到几位大臣都告退了才禀报道,“皇上,方将军回京了,在外面候着呢。”
夏候彻头也未抬地批着折子,恍若没有听到他的话。
孙平抿了抿唇,知道他不是没听见,是故意如此先把方将军晾在外面挫挫他的锐气。
皇帝没说要宣人进来,他自然也不敢自做主张,尤其现在他这脾气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真动了怒了谁说什么也没用。
方湛在外面看到大臣从里面出来了,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宣自己晋见,可是毕竟是天子之地,自己不好冲进去要求晋见,只得在外面等着。
于是,这一等便是从一早等到了天黑。
暮色降临,孙平带着宫人给书房里掌了灯,给夏候彻手边的茶换了一盏。
“叫他进来。”夏候彻冷冷道。
“是。”孙平应了声,这才出了书房去宣了人进去。
方湛进殿,跪拜行礼道,“末将方湛,奉旨回京。”
夏候彻眼也未抬地忙着自己的事,半晌才出声道,“金陵的刺客,是你派去的?”
方湛沉默了一会儿,如实回道,“是。”
这个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得手了?”夏候彻声音寒意慑人。
方湛垂首,回道,“失手了。”
夏候彻低眉看着折子,一边提笔批阅,一边道,“朕没有下这样的旨意,谁让你派人去的?”
方湛咬了咬牙,如实回道,“是臣自己,大夏停止了对南唐的进宫,可臣要报兄长被杀之仇,所以派了人去金陵,想在祭天大典下刺杀南唐皇帝和太平长公主。”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听到最后那个名字之时眉目微微一沉,“前锋营三十八个人,没有得手,却一个个都死着回来了,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臣知罪,臣愿带兵直捣金陵,为他报仇。”方湛沉声道。
大夏和南唐停战,他要何时才能为大哥报了仇。
夏候彻沉吟了半晌,下旨道,“凤阳的事会有容大人去接手,你明日起程前往南宁城。”
方湛闻言刷地抬头望向龙案之后面目冷峻的年轻帝王,直言问道,“为什么?”
“你在质疑朕的旨意?”夏候彻抬头,目光冷锐逼人。
“臣只想知道,皇上将臣调离凤阳的原因是什么?”方湛一瞬不瞬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是为了不让臣再对付南唐,伤了你的那位废皇后吗?”
如果她调到南宁城,就再也无法了解南唐那边的动静,更不可能再有机会对付南唐皇帝和南唐长公主为大哥报仇。
夏候彻眸光倏地森寒,“你的话太多了!”
“难道臣说错了吗?”方湛一想到死去的兄长,一腔恨火堵在心头,“皇上下旨撤兵,将玉霞关拱手相让,不也是为了南唐长公主吗?可是现在她已经嫁了北汉鸿宣太子,对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皇上还这么放不下,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吗?”
一个女人将曾经驰骋疆场的大夏皇帝,折磨成了什么样子了。
“方将军……”孙平一见情形不对,上前便要相劝,以免再酿出大祸来。
即便皇上真放不下那南唐长公主,也不是一个臣子该指责的。
“皇上要降罪也好,这番话臣今日不吐不快。”方湛跪在殿中,高声道。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似是在等着他把话说完。
“皇上,臣和兄长在您还没有登基就跟着你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因为我们认定了您会是圣明天子,所有我们愿意誓死追随,可是我的兄长,大夏那么多的将士死在南唐,皇上却要因为一个女人而休战,臣不服!”方湛直视着他的眼睛,铮然言道。
“说完了吗?”夏候彻语声冷冽,让人不寒而栗。
“大哥是因为奉了你的旨意前去金陵送什么南唐降臣的骨灰被害,皇上要他就这样枉死吗?”方湛目光含恨,一字一顿地道,“若是皇上念及旧情下不去手,便当作没看见由臣替你下手。”
在玉霞关之时,他就该把那妖后杀了的,也算是替大哥报了仇,如今却放虎归山,让她们姐弟继续与大夏做对。
“朕还不需要你来教朕如何做事,明日一早不遵旨前往南宁,以抗旨之罪论处。”夏候彻冷冷说罢,垂首继续批阅着折子。
“皇上!”方湛不可置信地望着为所动的人。
“方将军,别说了,先退下吧。”孙平上前想要扶他起来,却被他冷冷甩开了手。
“好,我今日不能杀他们姐弟报仇,但这辈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也定要为兄长报此血仇。”方湛说着,从地上站起了身。
夏候彻没有说话,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面目冷沉如冰。
方湛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冷冷笑了笑,道,“有件事,皇上大概还不知道吧?”
夏候彻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南唐长公主不仅与北汉太子成了亲,如今已经身怀六甲,再过不了几个月,只怕他们的孩子都要出生了,你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女人!”方湛气愤地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极殿书房。
夏候彻手一颤,朱笔掉在了奏折上,滚出一道刺目的鲜红。
孙平一听,面色大骇地望向龙案之后的人,方将军也太过鲁莽了,皇上三年来一直想要个孩子而不得,如今那个人回去了却嫁给了北汉太子,还有了孩子。
这不是……往他的心上扎刀子吗?
可是龙案之后的人却平静得可怕,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夏候彻咬了咬牙,胸口阵阵血气翻涌,随即便觉得满口的腥甜。
凤婧衣,三年你都不肯生下朕的孩子,如今竟然……竟然有了他的孩子。
数月以来,他对南唐的一切消息都不闻不问,宫中再也没有她的痕迹,干净得就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想,他是真的可以忘记她了。
可是,此刻听到这样的消息,却还是万箭穿心一样的痛。
一场有惊无险的刺杀,虽未伤及命,却让她足足卧床静养了近一个月才恢复过来。
凤景偶尔会过来看她,陪她用顿膳,但与她说话却是极少了,多数时候是来了坐下不一会儿便借口政务繁忙走了,她知他是不愿看到如今怀着夏候彻孩子的她,便也不再强求。
昨夜到早上一场大雨,让炎热的金陵清凉了几分,雨后的空气也清新了几分。
虽然太医说她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沁芳却还是放心不下,不许她出飞凤阁的大门,生生又将她关寝殿好些日子。
凤婧衣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看到沁芳进来,便道,“这会儿外面不太热,我想去园子里走走。”
“主子,你才刚刚恢复,外面又刚下过雨,还是别出去了。”沁芳不由分说地反对道。
这好不容易才休养好了,再有个闪失,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凤婧衣无奈叹了叹气,道,“太医说,孕妇不活动,将来生产时会难产的。”
“这样晦气的话怎么能说。”沁芳放下手里的事,想了想似乎太医确实有说过这样的话,于是道,“那奴婢扶你出去走走,有不舒服了,咱们再回来。”
“好。”凤婧衣笑语道。
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全身都不舒坦,趁着这会儿外面雨后空气清新,正好可以出去走走。
虽然下了一夜的雨,但经过中午的阳光一照,这会儿园子路上已经干了,沁芳原还担心路滑不便,如此也安心了不少。
“主子躺床上养了一个月,倒还真养胖了些。”
凤婧衣失笑,侧头瞅了她一眼道,“那样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是个人都能胖起来。”
“青湮姑娘她们这都走了好几个月了也不见再过来,要是有她们在,主子身边也有个说话的人。”沁芳一边走,一边喃喃道。
皇上来了也都是匆匆走了,主子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冷清。
“你不是人吗?”凤婧衣笑语道。
白笑离是不想让青湮和沐烟她们牵连到冥王教的事情当中,所以才将她们叫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