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婧衣坐了一会儿,先行到了床上躺下,过了半晌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萧昱换了一身睡袍在她外侧躺下。
“阿婧,你睡了吗?”
凤婧衣沉默了一会儿,应了声,“没有。”
萧昱将她搂进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额,低声呢喃道,“阿婧,嫁给我你会后悔吗?”
“不会。”她道。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有什么资格后悔。
萧昱笑了笑,说道,“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不是出生在皇家,也不是被立为太子,是我十多年前来了南唐,遇到了你。”
凤婧衣抬眼望了望他,道,“遇到你,才是我的幸运。”
否则,她和凤景也不会活到现在。
他相视而笑,闭上了眼睛道,“睡吧,太子妃娘娘。”
大夏,盛京。
大夏皇帝重伤回京,便面临国内各处接连出现的冥王教分堂,楚王奉旨追查冥王教之事,也一去无踪,生死不明。
于是,南方和北方的战事只能暂时停止,以便集中力量整肃国内。
夜里的皇极殿格外寂静,孙平望着龙案后埋头理政的年轻帝王,不由暗自叹了叹气。
从玉霞关回来,重伤昏迷了数十日,醒来之后人似乎又变回了从前那个睿智而深沉的大夏皇帝,只下了一道旨意上官氏暴病而亡,便再没有提过这个人。
后宫再无一妃一嫔,他也全身心在政事之上,有臣子提过要皇帝大选秀女,次日便被贬出京去,之后便再无人敢提此事。
一名宫人进殿到孙平跟前低语了几句,孙平上前禀报道,“皇上,南方方将军有奏报入宫。”
夏候彻头也未抬,声音冷淡,“传。”
孙平出去宣了送信的斥候进来,接过了军报呈到了龙案边。
“念。”夏候彻道。
孙平拆开军报,扫了一眼,犹豫了片刻却没有出声。
夏候彻皱起眉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不识字了?”
孙平低眉看着军报,念道,“军报上说,北汉鸿宣太子与南唐长公主已于半月之前在金陵大婚联姻。”
夏候彻落笔的动作顿住,薄唇勾起一丝冷笑,她还真是迫不及待的要跟那个人双宿双飞啊。
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在玉霞关上,宁愿死也要离开他的决绝……
孙平见他面色沉郁,心中不由一阵紧张,上官氏就是南唐长公主他是知道的,那是皇上曾经最宠爱的女人,如今却嫁给了他的死敌,这让他情何以堪。
半晌,夏候彻面无表情地望向送信的人道,“回去告诉方湛,以后除了战事,其它事不必再向朕奏报。”
他承认,他还忘不了她。
可总有一天,他会忘了她。
一连几天不曾睡好,加之大婚一天的劳累,她不知不觉便睡得沉了。
天亮之时,沁芳只是带着宫人在外面候着等两人起来,却并没有敲门叫醒里面的人。
萧昱睁开眼醒来,侧头望向身旁仍旧熟睡的女子,伸手抚了抚她微蹙的眉心,梦中是何人让她如此忧心,是他?还是大夏那个人?
他知道的,她不仅是曾经对夏候彻动过心而已,他永远都记得在玉霞关之时,她看着夏候彻救她之后落在铁钎阵时眼中的惊痛。
那一刻,他真的宁愿在那里救下她的是他自己,而不是那个人。
虽然回到南唐之后,她再没有提起过那个人,可是正是因为她不提,才在她心里藏得越深,她知道南唐,北汉与大夏之间现在是什么局面,所以她不能提。
她答应嫁给他,是完成多年以来的承诺,是想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到正轨,是为了斩断大夏的过去,是为了稳固南唐朝廷,所以她的目光再没有了往昔的喜悦,只有深深的忧郁。
对不起,阿婧。
我明明知道你心里的苦,却还要将你绑在身边。
我太害怕了,害怕你们的孩子出生,害怕那个人又来夺走你。
不过,未来的路还很长,总有一天你我终会殊途同归。
暖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照进长乐宫的寝殿,一切都显得静谧而温暖。
萧昱低头,轻若鸿羽的吻落在她的额头,而后给她掖了掖被子起身下床,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还沉沉睡着,不由无奈笑了笑。
她一向睡觉浅,边上一点动静都醒了,今天竟睡得这么沉,看来这些天确实太累了。
他自己轻手轻脚穿戴好了,看到桌上昨夜放着的锦囊,悄然收起揣进了怀中,方才出去开了殿门,沁芳带着一众宫人进来,正要行礼恭贺新婚之喜,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里面还没醒呢。”
沁芳笑了笑,低声吩咐了人手脚轻点。
萧昱自己洗漱完了,径自出了长乐宫,道,“早膳先备着吧,等你家主子醒了再用,我去趟勤政殿,她醒了派人过来通知我。”
凤景刚刚接手朝政,很多事都还拿捏不到分寸,趁着他现在还能在金陵,能指点的便指点,让他早些自己有能力坐稳皇位,将来也省得她再来操心。
“是,太子殿下。”沁芳带着宫人回道。
一行人见着萧昱走远,便有人道,“太子殿下待公主真是体贴。”
沁芳早就见怪不怪了,宫中的宫人都是最近新选进宫的,自是觉得稀奇。
“好了,都先下去吧,别在这里扰了主子休息。”
宫人应声退了下去,沁芳一人留在了殿外守着,等着里面的人醒来。
凤婧衣睡得比较沉,起来的时候萧昱已经从勤政殿看完凤景早朝回来了,进来看到她换好了衣裙出来,不由笑道,“睡醒了?”
“你起怎么没叫我?”凤婧衣有些尴尬地道。
“看你睡得正香,没舍得叫,昨天也累坏了,多睡一会儿也无妨。”萧昱说着,吩咐了宫人传膳。
凤婧衣笑了笑,跟着入座接过他盛好的粥,“沁芳说你方才去勤政殿了?”
“嗯,凤景越来越有皇帝样了。”萧昱笑语道。
凤婧衣淡笑,“确实是。”
这三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凤景确实改变了不少。
他能这么快有个一国之君的样子,以后她也不必再事事替他操心了。
“最近天气正好,咱们搬出宫住一段,顺便踏青游玩可好?”萧昱望了望她,询问道。
“去哪儿?”凤婧衣淡笑问道。
萧昱想了想,说道,“去别苑住着吧,以前那里修葺就是准备成婚以后住的,我一早让人去收拾了,那里离落霞峰也近,你不是最喜欢那里的风景?”
凤婧衣垂下眼帘,抿唇沉默了许久,道,“换个地方吧。”
三年前,在他们原定的大婚之日,她就在那里献身于夏候彻,如今再住进那里……
明明都回了自己地方,却偏偏处处都有那人的影子。
萧昱奇怪地望了望她,没有再追问什么,想了想说道,“那去兰汀别庄,那里湖光山色正好,就是离金陵远一些。”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只要不是落霞峰,不是那个别苑,哪里都好。
萧昱望向沁芳,道,“你安排几个人先去收拾一下,我们用完膳再上路,夜里应该能到了。”
凤婧衣看着沁芳带着人下去,方才问道,“你留在金陵,北汉那边怎么办?”
“放心吧,父皇最近身子好些了,有他管着呢。”萧昱笑了笑,给她夹了菜道,“你现在这样,也不能长途跋涉,所以我想你暂且先住在金陵,等孩子出生了,身子养好了再带你回去。”
凤婧衣含笑点了点头,“也好。”
“你刚回来,我就把你带去丰都了,凤景还不得怨我,金陵气候温暖适宜,也便于你休养身体。”萧昱道。
她去了北汉,孩子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冬季大雪,对她对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你丢下朝政不管,待在南唐这边,只怕朝中会有非议。”凤婧衣道。
“我待一个月也是要回去的,等回头空闲了再过来看你,等到孩子出世了,明年春天暖和了,我再接你们过去。”萧昱道。
“只是又要辛苦你这样来回跑了。”凤婧衣歉声道。
萧昱笑了笑,催促道,“用膳吧,一会儿凉了。”
两人用完早膳,沁芳已经让人备好了马车,带了四名伶俐的宫人一道跟着出了宫门,看着萧昱将凤婧衣扶上了马车,道,“主子,马车我让人多垫了两层软垫,你坐着舒服些,马车会走得慢些,您别急。”
“知道了。”凤婧衣笑语道。
沁芳这才放下车帘,带着人上了后面的马车。
出了金陵城,萧昱将车窗的帘子挂起来,让外面的阳光照进马车内,马车走得慢,车窗外的凤景缓缓而过,瞧着格外惬意。
他握住她的手,笑看着窗外的风景,喃喃道,“以前你我虽然常常相聚,可是我们想去的地方,却总是没有时间去看,索性现在都还不晚。”
凤婧衣笑了笑,叹道,“是啊。”
一开始是为了生计奔波,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再后来执掌南唐,朝廷诟病无数,她要压住朝中那些蠢蠢欲动的臣子,他要在边关抵抗外敌,根本没有这样游山玩水的机会。
“以后有的是时间,咱们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萧昱说着,伸手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凤婧衣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听沁芳说,你有打算选女官入宫?”萧昱笑着问道。
“有几个臣子家的女儿听沁芳说还不错,等后面得了空我再见见,若有不错的便召进宫,凤景年纪也不小了,虽然他也说了暂时不想成婚,但总得有个人在他身边照应着。”凤婧衣道。
也许,若遇到品性好的,他们相处一段时间,凤景会有也所改观也不一定。
“你啊,把这顾别人的心思,多放在自己身上,我也就省心不少了。”萧昱无奈叹道。
“凤景不是别人。”她道。
“我知道,我知道。”萧昱笑着道。
长姐如母,凤景是跟着她长大的,姐弟两感情自是不同一般,他这些年又何尝不是将其视为亲兄弟一般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