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一早鸿宣太子就要到金陵了,这个孩子的事要怎么向那个人说起,几天后的大婚还能不能进行得下去,只怕也未可知了。
即便大婚能成,北汉的太子妃,相信再过不久更会成为北汉的皇后,可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却是大夏皇帝的骨肉,这简直给他们两个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凤婧衣听到外面的宫人陆续退下,独自换下了身上的宫装,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简单收拾了宫里的一些金银手饰,坐到桌边想要写些什么,却坐了整整一个时辰,也没能提笔写下一个字。
她终究没有那个勇气面对即将前来金陵的萧昱,她只能选择逃离这个地方。
原想写信,却怎么也想不出该写些什么,他若来了不用看她的信,很快也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要表达歉意,寥寥几字就能表达多少歉意。
夜深人静,本就冷清的南唐皇宫陷入了无边的静寂。
凤婧衣拿起收拾好的东西独自出了寝宫,她清楚地知道宫中的侍卫何时换班,何时从哪里经过,知道青湮他们住在哪里,所以轻轻松松便绕过了有人的地方,没有从皇宫正门出去,走了如今没什么人防守的御膳房偏门。
深夜的金陵城,了无人迹。
她敲响了城北的一家马车行,虽然掌柜百般不愿意地开了门,但她出了双倍的价钱,还有雇上了一早出城的马车。
这个时辰金陵城门都已经关了,为了一早出城方便,她就在马车行附近的客栈住下了,可也不过是在客栈房间坐了一夜,难以入眠。
天刚刚亮,她知道要到城门开启的时间了,收拾了东西离开客栈前去车行,车行收了订金做事倒也麻利,她过去的时候马车就已经准备好了。
“姑娘要去哪里?”车夫问道。
她想了想,竟是想不出自己还能去哪里。
千方百计回到了这里,而这里也不能再留,她是真的再无处可去了。
往东走便是大夏的方向,往北走又少不得会与前来金陵的萧昱撞上,往西走是关外大漠她是住不惯的,于是开口道,“往东边走就是了。”
至于到哪里,且走且看吧,能走到哪里便到哪里。
她刚刚离开金陵城不久,宫中同样一夜无眠的凤景还不到早朝便急急到了飞凤阁,想要与好好与她商议。
沁芳却将他拦下了,道,“小主子,主子昨夜歇得晚,让她再多睡一会儿。”
“我……”凤景在殿外来回踱步,等得甚是焦急。
他当然不希望夏候彻的孩子出生,可是要以皇姐终生再也无法生育为代价,他也做不到。
沁芳看他实在等得着急,但道,“奴婢先进去看看主子醒了没。”
“快去,快去。”凤景一听,连忙催促道。
沁芳无奈叹了叹气,在寝殿外敲了敲门却不见里面应声,只得推了门进去。
可是到了床边掀开绣帐一看,床上整整齐齐根本还是她昨天收拾过后的样子,哪里有睡过人的痕迹。
她急急在殿内找了一遍,还是了无人迹,整个人不由慌了,连忙出门道,“主子不见了,奴婢把里面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人。”
“昨晚不是还在吗?”凤景不相信,冲进了飞凤阁里又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人。
沁芳连忙召来了飞凤阁伺候的宫人询问,却也没有一人知道凤婧衣的踪迹。
青湮和公子宸几人刚起来,也闻讯赶到了飞凤阁这边。
“她恐怕是自己走的。”公子宸瞧了瞧屏风处换下的衣服,再翻了翻梳妆台上的手饰盒子,平静地说道。
金陵,皇宫里因为凤婧衣的突然失踪而掀翻了天,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出宫找人去了。
然而,正满腔喜悦马不停蹄地刚刚赶到齐州城的萧昱并不知这一切,因为赶了一夜的路,进了城便先带着随行护卫到客栈用午膳了。
齐州已经靠近金陵了,快马不到一天时间就能到了。
“都快点,吃完早些上路,今晚就能赶到金陵城了。”他催促道。
一想到今夜就能到金陵见到她了,心情不由愉悦了起来。
侍卫长杨尚无奈地叹了叹气,只得赶紧催促大伙加快速用膳速度好继续赶路。
太子殿下安顿好丰都的事,就带着他们没日没夜地赶路,这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没合眼了,他们是都快扛不住了,可那个人却精神得不像话。
可见,这未来太子妃的魅力真是不一般。
萧昱放下碗筷,一侧头瞧见凤景一身便服和沐烟进了客栈,一脸焦急地冲着店家正打听着什么,连忙起身上前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萧大哥?”凤景望着他不由愣了愣。
“我也刚到这里,正准备用了膳往金陵去,你们怎么来这里了?”萧昱望了望两人问道。
凤景抿了抿唇,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怎么想都难以向他开口。
沐烟伸手将银票拍在掌柜面前,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儿道,“二楼雅间有空地儿吗,来一间。”
这里人来人往的,实在不是说事儿的地方,一早起来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找人,现在也正好能喘口气。
掌柜的一收银票,连忙领路着带着三人上了二楼僻静的雅室。
萧昱看着凤景一脸沉重之色,不由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应该是与她有关的事。
“阿婧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昨晚上从宫里失踪了。”沐烟见凤景说不出口,索性便替她说了。
“失踪?”萧昱面色一沉,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是夏候彻还不肯罢休,来金陵把人给掳走了?
凤景望着他,咬了咬唇,低声道,“皇姐她……有孕了。”
说出这句话,他相信他自然会明白,这个孩子是谁的骨肉。
萧昱愣了许久,面色还是平静如常,伸手端茶杯想要喝口茶让自己清醒几分,可是手却不自觉的颤抖,茶水溅了一手。
“萧大哥,这不是皇姐的错,要怪只能怪夏候彻那个魔鬼。”凤景紧张地道。
这么多年,他和皇姐都将这个人视为生命的一部分,他不想看到皇姐难过,也不想看到这个人受伤。
可是,如今他不想看到的,都已经发生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萧昱声音颤抖地问道。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折磨他们。
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了,好不容易他们要成婚了,却让她在这个时候怀上了夏候彻的孩子。
“昨天才诊出来的,可皇姐昨天什么也没说,只说是累了想早点休息,今天一早我去找她的时候,人就已经不在宫里了,除了一些衣物和金银首饰,什么都没带走。”凤景如实说道。
萧昱沉默了许久,似是在平复暗涌的心潮,可神色却又冷静地可怕。
沐烟只顾着吃饭,自然没这功夫插嘴其中。
凤景看着他的面色,不由心里阵阵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淳于越说,皇姐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个孩子必须得生下来,否则以后只怕一辈子都难再有孕,即便有了,孩子也不可能活着出生。”
萧昱扶着桌子起身到了窗边,背对着两人,似是不想让他们看到此刻的神色。
他的未婚妻,他深爱了数十年的女人,如今却不得不生下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这让他如何能平静以对。
凤景咬牙切齿,一拳砸在桌上,“都是夏候彻害的,都是他。”
如果没有他,南唐三年前不会亡国,皇姐不会去大夏,她与萧大哥早就已经成婚,这个时候已然是儿女成双。
可是,他们所有人的幸福和平静,都被那个人给毁灭了。
当他们好不容易又回到南唐,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可是这一切又因为他而天翻地覆了。
那个孩子不得不生下来,可是生下来了,皇姐和萧大哥这一生要怎么去面对那个孩子,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孩子。
良久,萧昱转过身来,面色平静如昔,只是眼神却早已经没有方才初见之时的明亮和喜悦,只有沉黯的痛恨和无奈。
“回金陵,先找到人再说。”
一直以来,他都不敢去想象她与夏候彻的肌肤之亲,他也一直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只当作不知道。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去面对这个事实,他心爱的女人曾经被人一次又一次的占有,如今她的肚子里还怀着那个人的骨肉。
他可以让她放弃这个孩子,可是也等于放弃了他们将来的孩子。
“萧大哥……”凤景看着他的平静,心中忍不住难过。
多年相处,他很了解这个人的脾气禀性,他和皇姐是一样的,一向报喜不报忧。
喜悦的事会与大家分享,但难过的,痛苦都只会默默独自承受。
“走吧。”萧昱说着,举步便朝楼下走去。
凤景连忙跟了上去,沐烟胡乱往嘴里塞满了东西,一边嚼一边跟了下去,好不容易才把满嘴的食物给咽了下去。
“我们一早都快把金陵城给翻个底朝天了,也没找到她的人,现在只能往金陵城周围找,可是她自己要走躲着大伙儿,想找到人哪那么容易。”
萧昱先行了上了马,略一思量道,“她应该是去了东边,往那边找应该是没错的。”
“你怎么知道?”沐烟看他一脸笃定的样子,不由问道。
“她要避开我,自然不会来北边,往西边走是大漠,她不会去那样的地方,只会是往东边去了。”萧昱道。
“往东边可就是大夏了,她不会是……”她说到一半,不敢再说下去了。
只是想着,她该不是知道自己有孕了,带着孩子去找孩子他爹去了吧。
“不会!”萧昱沉声道,望了望两人道,“肯定在彭城附近,不会在城中让咱们找着,应该会去些偏僻的村庄小镇什么的。”
就算她现在肚中怀的是夏候彻的骨肉,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找那个人。
沐烟愣愣地瞧着他,不过想想他的话又确实挺有道理的,这简直比凤婧衣肚子里的蛔虫还了若指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