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相信鸿宣太子萧昱深有体会,他们都是疆场上的高手,对于对手的了解也远胜于她们。
萧昱听着两人的说话,却没有插嘴说些什么,只是转了目光注视着战场之上的凤景,以便危急之时好及时出手相助。
公子宸说着,望了望萧昱的背影,说道,“玉霞关的战事不能拖延太久,否则北宁城恐怕会有异。”
大夏丢失了白璧关,又岂会善罢干休,一旦北汉军中失去了鸿宣太子坐阵,南宁城那边势必伺机反/攻,抢占北宁城。
况且,那个容军师还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我知道。”萧昱道。
可是,她一日没有救回来,他又如何能安心回北汉。
公子宸叹了叹气,欲言又止。
事情到了这一步,夏候彻已经有所提防,只要他一天不愿放人,他们要想把人救回来就难如登天,这样的交战就算一直打下去,凤婧衣却依旧还在他的手里。
白笑离把她们扔回到玉霞关外就自己走人了,现在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她们几个人现在除了青湮都重伤在身,内力全失,根本不能力敌。
这就让救人的事情,更加难上加难了。
敌阵之中,方湛眼见南唐皇帝凤景接连胜过自己手下将领,双腿一夹马腹提枪杀气腾腾亲自上阵,欲要一报杀兄之仇。
“青湮,你去帮帮凤景。”公子宸连忙出声道。
虽然凤景这三年来勤奋练功,但在战场之上又哪里比得过方湛这样的沙场老将,一旦交手必然是要吃亏的。
“嗯。”青湮点了点头,打马冲入阵中去助凤景一臂之力。
萧昱瞧了瞧城墙这上,忧心道,“她没出现,会不会……”
如今玉霞关内再没有他们的人,她被夏候彻押回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也都不得而知。
公子宸闻言抬眼望了城墙之上的夏候彻,决然说道,“她应该不会出事的。”
夏候彻要杀她,在发现她身份的时候早就下手了,不会等到这个时候,从昨日他的反应来看,也决计不会取她性命。
“但愿如此。”萧昱说着,眉宇间满是忧思。
他当然希望夏候彻没有取她性命,可是,他又痛恨这样的结果。
他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她是杀害他皇兄的凶手,知道她这三年来处心积虑的对他和大夏的所做所为,却仍旧没有取她性命,若非情深难舍,又何至于此。
她没有向他说起过在大夏的任何事,可是一件一件他全都知道,她与那个人朝夕相对,她被那个人宠到了心尖儿上,她怀过那个人的孩子……
他总是告诉自己,那不过都是她为了复辟南唐而做的事。
可是,要骗过夏候彻那样心思精明的人,若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真意又如何会三年都让他识不破?
他怕,她骗了夏候彻,也骗了她自己的心。
他怕,他的阿婧已经不再是心里只有他一个人的阿婧。
萧昱远远地望着城墙之上冷峻而倨傲的大夏皇帝,他什么都可以输给他,可是唯有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公子宸奇怪地望了望他,心想他是担心城内的凤婧衣,于是道,“玉霞关的粮草也撑不了多久,如果我们能逼得夏候彻亲自带兵出城应战,要救她倒也是有些希望的。”
即便失败了,夏候彻也不会取那个人的性命,她们还有第三次,第四次机会。
夏候彻之所以会到这个地步,全是败在一个情字,如果他真的狠心绝情发现了她的身份就杀了她,她们根本没有机会救人。
这是他的死穴,也同样是鸿宣太子萧昱的死穴,两人之心皆系于那一人之身,而那个人现在正握在夏候彻手里。
她想,如果凤婧衣在城内知道夏候彻出了城,以她的聪明肯定也会寻机逃出来与他们汇合。
玉霞关内,战事一起,关内百姓纷纷门户紧闭不敢再出来走动,空旷的长街上便只剩下她和押解她的几名侍卫。
城门遥遥在望,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可以想见外面的战况之惨烈。
她仰头望了望城墙之上,站在上城墙的台阶之下不由深深吸了口气,方才提起裙裾踏上了石阶,在城外震耳欲聋的厮杀之声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夏候彻一身黑色的铠甲,背影看起来愈发英武健壮,她站在他身后淡淡出声,“你叫我?”
他没有回去,只是反手一把抓住她,将她拉到了自己身旁站着,足以让城外的人看清她面容。
“看看,你想见的人,是不是都在外面?”
“阿婧!”萧昱看到骤然出现在城上的人,心头不由一紧。
凤景不经意一抬头看到城墙上的人,瞬间红了眼眶唤道,“皇姐!”
他这一走神,便让方湛有了可趁之机,却又幸得青湮在旁相助,才免于有了性命之危。
青湮逼退方湛,抬眼望了望城上,并没有多说什么。
萧昱打马冲入阵中,搭箭拉弓一箭射向城上玄衣帝王的眉心,勒马怒声道,“夏候彻,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人?”
夏候彻一把接下他射出的箭矢,冷冷望着战场厮杀之中手持长弓的人,眉眼间骤起凌厉的杀意,“放人?鸿宣太子拿什么来换,若是朕能看得上的东西,倒也可以考虑一二。”
“当初是你说要以粮草交易,要多少,你说。”萧昱按捺住一腔激动与怒火,高声问道。
夏候彻冷冷地笑了笑,看着城下一脸忧心又激动的人,按在她肩头的人几近要将她的肩胛骨捏碎,“朕的大夏还没穷到要你们来接济,只拿粮草来换,你们的南唐长公主就值这么些东西吗?”
“你到底想要什么?”萧昱控着马缰,高声问道。
夏候彻冷眼望着与方湛厮杀的人,薄唇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南唐皇帝损我一员大将,若是拿他的人头来换,朕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萧昱没有说话,凤景挥着手中银枪一指,喝道,“想要朕的人头,有本事你自己下来取。”
“既然做不到,又何必要朕放人?”夏候彻冷笑道。
萧昱咬了咬牙,出声道,“换个条件!”
她有多疼爱凤景,他比谁都清楚。
若是要凤景去死,她会恨不得死得是她自己。
她这么多年无非都是为了凤景和南唐,这个时候怎么能让凤景为救她回来而丢了性命。
“换个条件?”夏候彻冷冷笑了笑,望向萧昱道,“那么,拿太子你的人头来换,朕也可以接受!”
凤婧衣咬牙切齿地侧头望着他冷峻的侧面,“夏候彻,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霍然转头,薄唇笑意嘲弄,冷哼道“怎么?心疼了?”
“原来,你也不过只会这么些威胁人的卑鄙手段。”凤婧衣气愤之下说话的声音嘶哑不堪,胸腔剧烈起伏着。
“卑鄙?”夏候彻冷笑,一把揪着她的衣襟咬牙切齿道,“朕再卑鄙,也没有你这个欺情骗爱的女人卑鄙。”
城下,萧昱和凤景看着争吵的两人,心头不由紧张起来。
“夏候彻,你给我放开她,你放开她!”萧昱怒然道。
夏候彻并没有理会城下之内的叫嚣,目光如刀的望着她,“凤婧衣,朕不是没有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现在也休怪我无情无义。”
他那样一次又一次卑微地想要拥有她一丝真心,可是她的心那样冷,那样硬,他已经不再奢望什么了。
既然不得所爱,那便恨吧。
凤婧衣怔怔地望着他冷冽的目光,终是无言以对。
是她将他的心伤透了,怨不得他这般无情。
夏候彻转头望向城下焦急的人,冷声道,“既然朕要的东西两位都给不了,就别来跟朕要人!”
萧昱暗暗咬着牙,额头青筋直跳,不是他怕死,是他知道她不会想看到他和凤景任何一个人死。
就算他肯拿自己的性命来换,谁又能保证夏候彻会不会食言,他若是想反悔了,南唐北汉将再无一人可以与他抗衡。
“这些都做不到也没有关系,或许等到哪天朕玩腻了,再把她送还给你。”夏候彻冷酷的冲着城下的人说道。
“夏候彻!”凤景愤怒,一夹马腹便要不顾一切朝城墙这边冲过来。
“凤景,快回去!”她趴在墙垛间,惊声道。
凤景这样冲过来,一旦被大夏的兵马所包围,便真的死路一条了。
凤婧衣咬牙甩开他钳制在她肩头的手,却被他整个搂在了怀中,低沉的声音冰冷如魔魅,“你放心,总有一天朕会放你回去!”
凤婧衣咬牙切齿,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冷哼道,“你会这么好心?”
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声音温柔而冰冷,“你这么费尽心机为他爬上朕的龙床,朕自然得夜夜恩宠,等到朕玩够了,再十里红妆把你送到他身边,收到朕用过的残花败柳,朕看看你们介时还能恩爱成什么样?”
她奋力想要从他怀中挣扎出来,看到脚边的一支箭矢,脚尖踩住箭尾而后一脚踢了起来,一手接住便向他刺去。
夏候彻手上被划出一道血痕,后退了两步望着她,“你当真是无时不刻想要朕死。”
凤婧衣紧紧握着手中的沾血的箭矢,眼中满是泪水的痕迹,“夏候彻,对不起。”
“你以为,你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结这三年的一切?”他冷然道。
“对不起,我不能爱你。”她说罢,目光倏地发狠,护驾的侍卫只当她是行刺圣驾,冲上前来阻挡。
她却一纵身跳上了城墙的墙垛之上,没有片刻地停留便纵身一跃而下。
夏候彻满眼惊骇,推开挡在身前护驾的侍卫扑到城墙边上,却只抓住了她身后飞扬的披风,一身红衣的人直直坠向了城下一地尖锐的铁钎阵中。
“阿婧!”
“皇姐!”
战地之中,萧昱和凤景疯狂地奔了过来。
夏候彻一把扔掉手中的披风,纵身跟着从城墙一跃而下,施展着轻功在城墙上自上往下狂奔而去,想要拉回决然赴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