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们之间并不是爱情,只是他一厢情愿爱上了一个心机狠毒的女人,而她除了欺骗利用,从来没有爱过他。
堂堂的大夏皇帝,爱上了自己一直要杀之而后快的仇敌,如她所言,他真的是可悲又可笑。
然而,更可笑的是……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她是谁,却还执意将她立为皇后,还对她心存期盼。
如果,她没有出现在狼牙关,没有要离开大夏回南唐去,就算她这样一直这样骗下去,骗他一辈子,他也是甘愿的。
可她还是要走,空置六宫,独尊一后,一生一世一双人都留不住她。
凤婧衣泪流满面,看着他因为愤怒而狰狞扭曲的面容不由心头一痛,咬牙伸手一把握住冰冷的剑刃往自己的心口深深刺下去,“那你就挖开看一看!”
夏候彻却立即握着剑柄收了回去,带血的剑随着他扬手一掷刺在墙上发生阵阵颤动铮鸣,他冷冷望着她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朕会让你活着,活着看到朕踏平你的南唐!”
凤婧衣捂着心口的伤处失笑,道,“现在的大夏,还有能力攻打南唐吗?”
“粮仓的事,果然也是你!”夏候彻怒声道。
大夏的粮仓被掏空,如今根本没有足够的粮草征战,这一切果然也是出自她的手笔。
“为了这一天,足足等了三年,如今果然是没有白费。”她冷冷与他目光对决,傲然说道。
即便他就是杀了她,大夏两年之内也不可能有攻打南唐的粮草补给。
夏候彻恍然大悟,她不惜以怀孕将他绊在京中就是在为南唐和北汉拖延时间,拖延到粮仓事件的暴发,让他内外难以兼顾,让南唐和北汉有喘息的可趁之机。
而那个时候,他却跟个傻子一样以为自己真的要做父亲了,满心期待着那个孩子的出生,为他的到来而喜悦,为他的夭折而痛苦。
可到头来,那不过是她别有心机阻止他亲征南唐的借口。
他步步逼近,一把钳制住她的下巴,冷笑道,“不是还有你在朕手里吗?莫说是粮草,就是朕要金陵城和他们的项上人头,他们也会乖乖奉上吧。”
凤婧衣咬了咬唇,望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只觉恍如隔世般的虚幻。
他不再是那个温柔如邻年少年的男人,他是来自地狱阎罗,可这个他却也是她亲手给逼出来的。
“当初,我就该杀了你!”
他眼底血芒闪动,邪冷如魔,“你果真是动过要害朕的念头,为了他,为了你的南唐,这三年到底有多少次计划着要杀了朕?”
“多少次?”凤婧衣冷冷笑了笑,仰头望着大殿的屋顶似是在回忆,而后喃喃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算呢,从我在凌波殿里藏着兵刃时候?还是从引你出宫去找淳于越的时候?还是百鬼密林的时候?可你命太大了,一次又一次都杀不了你……”
“你真是该死!”他紧紧钳着她的下颌骨,恨不得将骨头都捏碎一般,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逼出来。
果然,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是她干的,可她却一次又一次狡猾地利用了他为自己洗脱了嫌疑。
凤婧衣感觉自己骨头快裂开了,他却松了手逼问道,“我在宫中中毒,你既逃去了北汉,又为何还要回来?”
凤婧衣垂首拭了拭唇边的血迹,抬头沉冷地笑道,“你根本就没有中毒,我当然要回来,我回来不也成功赢取了你的信任。”
夏候彻不再追问什么,只是冷冷地望着她的眼睛,从她的眼中看着那个可悲又可笑的自己……
皇极殿外面,天刚刚蒙蒙亮。
静华宫,雅风堂,一片清冷的宁静。
绿袖早早起来去御膳房取东西,听到皇极殿的宫人议论起皇帝带着皇后回宫的事,连忙跑着回了雅风堂去禀报。
“娘娘,娘娘,不好了。”
苏妙风被她吵醒,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奴婢刚从御膳房回来,听皇极殿的宫人说,皇上夜里押着皇后回宫了,这会儿皇极殿那边都吵得快翻了天了。”绿袖说道。
“什么?”苏妙风闻言一把掀开锦帐,连忙起身下床更衣,“我过去看看。”
“娘娘你去什么去,皇上这会儿指不定在气头上,别把你给牵连进去了。”绿袖拉住她,劝道,“皇后她是咎由自取,谁知她是又背着皇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皇上知道了。”
苏妙风快速穿好了衣服,头都来不及梳便系好了披风往皇极殿赶去,此事毕竟也是从她这里起的,她又怎么能视若无睹。
“娘娘,这个时候你就别再跟着掺和了。”绿袖一边小跑着跟上来,一边劝道。
“人命关天的事,我怎么能不去。”苏妙风一边说着,一边疾步走着。
夏候彻若真是一怒之下杀了她,她可就真是被她害死的了。
主仆两人赶到皇极殿外,只见到黑衣卫整整齐齐地站在皇极殿外,孙平带着宫人也候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孙公公。”苏妙风快步到了近前,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孙平望了望尚还紧闭的殿门,道,“皇上不准人靠近,奴才只听到里面隐约传来拔剑的声音,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形了。”
苏妙风闻言一脸惊骇,他莫不是真要杀了她不可吧。
“这皇后娘娘不是去了皇觉寺祈福,皇上是去了玉霞关,这怎么这……”孙平说着,不由焦虑地直叹气。
苏妙风紧张地望着紧闭的殿门,虽然知道内情却也不是不能向孙平直说的,只是问道,“还有多久到早朝的时辰?”
孙平望了望天色,回道,“大约还有小半个时辰。”
苏妙风深深吸了口气,道,“再等一盏茶的功夫,你去殿外就说该到早朝了,皇上一向不会误了朝政大事,想必那个时候门就开了。”
孙平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道,“静贵嫔娘娘说的有道理。”
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知道殿内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皇极殿内,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有冷冷的目光在沉默着对峙着……
半晌,夏候彻转身背对着她一步一步朝着殿正中的龙椅走去,步上玉阶之后蓦然停下了脚步,眸光沉黯地问道,“三年以来,你对朕……就没有一刻动过心吗?”
凤婧衣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沉默地半晌冷笑出声,“动心?我明知道你是谁,明知道你千方百计地要置我于死地,还会对你动心,我是疯了吗?”
“所以,这三年以来,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别有用心的,是不是?”他声音低沉,身侧静垂的手颤抖地紧握成拳。
他自己都猜测过,可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要亲自问一问她。
那些曾惹他怜爱的眼泪,那些曾让他沉湎的柔情,那句真真切切的我爱你,当真的就没有一切真情吗?
“是”她哽着脖子回道。
“好,好,好。”他痛苦地敛目掩尽一腔落寞,一转身在龙椅上坐下冷冷望着殿中孤身而立的人,幽深的黑眸弥漫着阴冷的肃杀,一字一句有如立誓,“凤婧衣,你的把戏结束了,朕不会再受你的蛊惑,永远不会!”
凤婧衣凄然一笑,静静地听着自己手上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砖上的声音……
结束了吗?
他的结束,却是她的开始,她的心底不知何时已经深深刻下了一个名字,除了她自己无人知晓,她也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这个名字,在心底黑暗的角落,看不见,却总会丝丝地疼。
夏候彻,我不怕你恨我。
因为比起恨,爱更折磨人,而我早已品尝了受尽折磨的滋味。
她无法否认自己是对他动过心的,也许是在背着她的时候,也许是在他精心为她的生辰备下了从小到大的礼物的时候,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们之间,终于又回到了仇恨的原点。
殿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孙平出声道,“皇上,该早朝了。”
夏候彻抬眸望向紧闭的殿门,沉声道,“进来。”
孙平听到里面应声方才推开殿门,看到手上鲜血淋淋的凤婧衣,惊声呼道,“皇后娘娘你的手……”
她的脚边,已经滴了一滩血。
“奴才去请太医过来!”孙平说着,便准备折出殿去。
夏候彻冷然出声喝道,“不用管她!”
他要她痛,只有她痛了,才会体会到他的心有多痛。
孙平震了震,回头望了望龙椅之上面目冷峻的帝王,又望了望默然而立的皇后,却怎么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非要闹到这样的地步。
他退出殿外,向苏妙风说明了殿中的状况,问道,“贵嫔娘娘,现在可怎么办?”
苏妙风拧眉沉默了一阵,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终究还不去手杀她的。
只要人还活着,总还会有回转的余地。
“孙公公,这件事无论如何,你切莫去向皇上询问求情,以免自己也给牵累进去。”
夏候彻舍不得杀她,对别的人可从来不会有半分手软,如今只是压着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孙平若是不明状况冒然给皇后求情,只会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可是,皇后娘娘……”孙平忧心道。
“其它的事,且等皇上气消了再说,总之他还不会伤及皇后性命就行了。”苏妙风道。
好在没有出了人命,否则便是她真的离开宫廷,这一生也难以心中安宁。
孙平望了望说话的人,似也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道,“奴才记下了,这里马上就要早朝了,贵嫔娘娘还是先回宫去吧。”
宫中妃嫔最忌在外臣面前抛头露面,更何况静贵嫔现在还是一副仪容不整的样子。
苏妙风望了望皇极殿门的方向,叹了叹气道,“我先回去了,若是再有别的动静,差人到雅风堂支会我一声。”
“是,恭送贵嫔娘娘。”孙平跪安,看着晨光中远去的人,总觉静贵嫔一定知道了皇上与皇后此事的其中内情,否则不会这个样子就急急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