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原泓将神医淳于越请到了宫里为钰妃医治,可是他不过在宫里待了三天便甩手走人了。
夏候彻在他走后,一直寸步不离地在东暖阁守着,从下午到天黑,从天黑到深夜,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等着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可是,她始终不见醒来。
天渐渐亮了,孙平到帷帐外提醒道,“皇上,该早朝了。”
“素素,不要折磨朕了,你快醒来好不好?”夏候彻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喃喃低语道。
孙平半晌不见人出来,又出声道,“皇上?”
夏候彻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准备前往皇极大殿早朝,可是刚走出两步便听到床上似乎有响动,他正欲转身去看,突地有一双手自他身后抱住了他。
他猛然一震,开口的声音有些难以相信的颤抖,“……醒了吗?”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脸贴着他的背,嘶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这三个字,一声一声满载深情与激动。
夏候彻胸腔起伏,拉开她圈在自己腰际的手,转身捧着她泪流满面的苍白面庞道,“素素……”
素素?
素素是谁?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眉目温柔的男人,似乎有什么遥远的记忆扑天盖地的涌来,她脚下一阵发软便要往地上瘫倒。
夏候彻一把搂住了她,欣喜若狂地吻着她脸上的泪,一遍一遍地呢喃道,“素素,素素……”
“皇上?”孙平又在帐外第三遍出声催促。
夏候彻将她抱上床放着,低头吻了吻她苍白干裂的唇,温声道,“朕要去早朝了,很快回来,你乖乖躺一会儿。”
说罢,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朝帐外的人道,“来人,快叫太医进来给钰妃诊治。”
她望着男人欣然而去的背影,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一会儿功夫,沁芳便带着太医赶了进来,看着坐在床上苍白清瘦的人瞬间便红了眼眶。
“主子。”
凤婧衣望向站在床边的人,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沁芳抹了抹泪,连忙给她倒了杯白水,道,“主子快喝口水润润喉。”
凤婧衣接过杯子捧在手里,脑子却还是一片混沌,不知自己此刻到底是身处梦境,还是回到现实。
几名太医刚诊完脉,孙平也从皇极正殿那边赶了过来问道,“几位大人,钰妃娘娘的脉象如何了?”
“钰妃娘娘能醒过来便已经脱险了,只是现在身体尚还虚弱,相信只要加以时日调养,定能很快恢复过来。”王太医回话道。
“那就好,以后钰妃娘娘这里还得有劳几位大人好生照料了。”孙平望了望王太医几人,笑着说道。
“那是我等应尽的之责,孙总管过奖了。”几人应声,朝床上的人跪了安退出了内殿。
孙平走近床边,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道,“娘娘可算是醒了,您这昏睡了大半个月,皇上每天除了早朝和接见大臣在书房,其它时候全都在东暖阁这边,一边处理折子一边亲自照顾娘娘,娘娘醒了可是让皇上宽了心了。”
凤婧衣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明明刚刚还看到人醒来的,这刚去了早朝又不放心非得让奴才过来瞧瞧。”孙平摇头失笑,道,“娘娘好生歇着,奴才这赶着回去给皇上回话,好让他放心。”
“孙公公慢走。”沁芳躬身道。
孙平闻声回头望了望她,道,“娘娘睡了这么多天都靠药和参汤养着,你快准备些清淡的膳食,伺候娘娘早膳。”
“奴婢知道了。”
沁芳看着孙平离去了,方才回到床边问道,“主子想吃什么,奴婢给你准备。”
凤婧衣捧着杯子抿了口水,道,“都好。”
沁芳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放到床边的小几上,说道,“主子好些日未进食,现下只能吃些清淡的粥汤,等过些时日奴婢再给你准备你爱吃的小菜。”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道。
今日的早朝,绝对是皇帝登基以来结束最快的一次早朝,一向长达两个时辰的早朝,今日刚刚一个时辰便宣布下朝了。
夏候彻一想到东暖阁的人,已然归心似箭,虽然自己是亲眼看到她醒过来了,可是现下没看到她,又不禁怀疑那些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孙平看着前面步履生风的人,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皇上,邵大人,林大人还有事求见。”
“让他们先在书房等着。”夏候彻说着,人已经转过走廊朝着东暖阁去了。
凤婧衣刚刚用完早膳,沁芳收拾了东西出去,留下她一个人有些呆滞地坐在床上。
夏候彻掀帐而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床边坐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着,一直悬着的心才真正重归原位。
他这一生杀过多少人,也看过多少人死,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人的生死而这般紧张害怕,可是这份紧张害怕过后,却又带给他难以言喻的甜蜜与心动。
“你这狠心的女人,怎么能睡那么久才肯醒来,真是要把朕逼疯了才甘心吗?”
凤婧衣浑浑噩噩地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依稀是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她喃喃低语道,“我做了好长一个梦。”
他闻声失笑,吻着她的侧脸问道,“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自己很早很早就认识你了,梦到我十七岁就嫁给你了,梦到我们一起过了好多年,好多年……”她喃喃说着,眼底渐渐蕴了泪,悄然涌出眼眶。
那个梦太美,美得让她舍不得醒来。
她这一生欺他骗他,算计他,可是在那个梦里,她是真的爱过他。
夏候彻觉得颈窝有些微湿,将她从怀中松开才看到她一脸的泪痕,不由一阵心疼。
“虽然你比梦里晚了几年嫁给朕,不过将来也还是会有很多年的,暮暮朝朝,岁岁年年,朕在,你就在。”
“可是有一天你带兵上了战场,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我去找你怎么都找不到,然后睁开眼醒了……”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些话她此刻不说,将来就更没有那个机会,更没有那个勇气说了。
夏候彻失笑,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看,朕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原来是做了那样的梦,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会一醒来就莫名其妙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不过,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那句话总是对他说的。
凤婧衣默然含笑,眼底那份热切却在悄无声息中归于沉寂。
他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摸着她清瘦了的小脸道,“先前好不容易养出几两肉,现在全给折腾没了。”
她看着他眼中遍布的血丝,道,“你也瘦了。”
“是吗?”他勾唇笑道。
不知是劫后相见,还是她初醒那番情意绵绵的话语,此刻眼前的她让他前所未有的心潮难平。
她伸手摸了摸他长出胡茬的下巴,失笑道,“还邋遢了。”
夏候彻闻言挑眉,低头便朝她脸上吻去,蹭得她缩着脖子直躲方才放过她。
沁芳端着药进来,看着床边嬉闹的两人又默然地退到了帷帐外,心中不由思量,面对这样的大夏皇帝,主子真的……一点都没有心动过吗?
不过,不管有没有,最终都是一样的结果。
只是,她更希望她没有,将来也能走得干净利落。
孙平安抚好上书房一干等着面圣的大臣,方才赶来东暖阁,在帐外听到帝妃的嬉笑说话声,伸到帐边的手又收了回去,有些不忍进去打扰。
毕竟,这大半个月皇上忧心钰妃的样子,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皇上自小不得先帝和生母疼爱,多年以来为自保也就练就那多疑的性子,如今能和钰妃这般恩爱,也实在是难得。
只是,可惜了接连夭折了的两个孩子。
想到这里,他望了望沁芳道,“等会儿再过来吧。”
两人出了东暖阁,他将东暖阁伺候的宫人都叫到了殿外,道,“钰妃娘娘大病初愈,先前小产的事谁也不准在皇上和娘娘面前提了,以免扰了娘娘休养。”
宫人自然知道其中利害,连忙应道,“是,孙总管。”
孙平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出来,便硬着头皮进去在帐外道,“皇上,几位大人还在书房等着呢。”
帐内的人闻声,有些不悦地回道,“知道了。”
夏候彻无奈叹了叹气,扶着她靠着软垫,给她盖好了锦被道,“朕去书房,一个时辰后再过来看你。”
“好。”她点了点头道。
夏候彻见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有些不高兴,还赖坐在床边不肯走,“朕不想走。”
凤婧衣无奈地笑了笑,道,“皇上再不去,前朝的大人可就得说臣妾是迷惑君心的妖妃了,这样的罪名,臣妾可担不起。”
夏候彻倾身在她唇上浅吻,温声道,“乖乖等朕回来。”
说罢,起身大步出了帷帐。
他前脚出去,沁芳后脚端着药送了进来,道,“主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凤婧衣喝完药,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二十天,是皇上把淳于越请进宫才治好主子的。”沁芳如实回道。
凤婧衣沉吟了半晌问道,“宫里现在如何了?”
“皇后和郑淑仪被废了位,悄悄被皇上赐死了,靳贵嫔带着宗珩被皇上暗中送出宫去了,想来是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沁芳道。
她闻言点了点头,一切都与她先前所计划的结果相差无几。
“只不过……”
“还有什么?”凤婧衣望向她追问道。
沁芳站在床边,压低声音说道,“静贵嫔苏妙风似乎发现了墨嫣的那具尸体是假的,对于主子的事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现在我们也不知道。”
“苏妙风?”凤婧衣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沉吟了片刻问道,“她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
“这倒没有,基本上就是待在雅风堂,受皇上之命处理一些宫内的事情,苏家的人也有人盯着,也没有任何追查的迹象,可是墨嫣临走之时却一再叮嘱,要奴婢务必小心提防着她。”沁芳坦言道。
凤婧衣许久没有说话,最后只是道,“我知道了。”
“永州和陈州的事比计划要早被发现了,原丞相已经去了济州和襄阳调查那边,估计过不了多久会回京。”沁芳小声说道。
凤婧衣抿唇垂下眼帘,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
隐月楼用了两年设计这个局,永州和陈州都仅仅是个开始,他们就算比她计划要早发现,现在也无力再挽回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