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候彻怒意沉沉地合上折子,道,“彭城失守,两年功夫,这南唐小皇帝还真是长了本事了!”
凤婧衣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凤景在彭城一战已经胜了,比她预想的还要快,看来她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确实是长大了不少。
一切,都在朝着她所计划的方向发展。
彭城失守,是必然的结果。
如同当年玉霞关破之后,南唐会亡国是一样的结果,当初她是措手不及,才将南唐拱手相让。
如今,她是步步为营在夺回故土。
南唐亡国之后,南唐宫廷一部分亲信便化身为百姓隐没在了民间,分散在了南唐的各个城,大夏再怎么兵马强壮,但对于彭城却没有他们这些在南唐从小生活的人了解。
他们了解什么地方利于隐藏,什么地方易守难攻,什么地方能切断敌人后路,这一切都是大夏在彭城的守军所想不到的,再者彭城到玉霞关的大营相距甚远,兵马驰援也是来不及的。
这一仗,凤景必然是会赢,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后面的玉霞关才是最大的难题,那本就是易守难攻的关口,且又有大夏的重兵把守。
而且,经历彭城一战之后,夏候彻肯定会有别的对策,而她现在并不知道他会做何打算。
但愿,凤景能在彭城撑过这个冬天才好。
“素素,朕有事要去书房一趟。”夏候彻面目沉凝,起身望向沁芳道,“伺候你家主子好好用膳。”
“是。”沁芳垂首回道,与一众宫人恭送圣驾。
凤婧衣看着她带着孙平等人离去,想来他这会儿也是没什么心情吃饭的。
沁芳打发了其它伺候的宫人出去,给她布了菜说道,“主子,下一步怎么办?”
“一会儿我亲自给凤景写信,让他先固守彭城。”凤婧衣郑重说道。
凤景已经年少气胜,现在连战连捷,她只怕他冲动之下发兵玉霞关,那可就要吃大亏了,连番交战,兵马也需要时间休养生息。
毕竟,后面才是真正的较量。
这样的时候,便是公子宸相劝,他急于求成也不一定听得进去,所以这封信必须她自己来写。
“好。”沁芳说着,先给她盛了汤,布了菜。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说道,“公子宸的下一步应该已经快了,我们也该帮傅美人一把了。”
邵皇后想要借刀杀人,且不说傅锦凰这把刀会不会让她借,如今只怕傅锦凰愿意,她也得让她无刀可借了。
只要她没有了可以利用的人,就不得不亲自出手,只要她亲自出手,而她就等着她出手的那一刻。
她在夏候彻的眼皮底下,主动出手找别人麻烦难免惹人怀疑,但若别人出手对付她,她只要为自保加以利用扭转局势,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还有一件事,奴婢倒是忘了。”沁芳低声道。
“什么?”凤婧衣闻言望向她问道。
“青湮传消息进宫说,要主子注意提防着楚王,但没说什么原因,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可疑。”沁芳坦言道。
凤婧衣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这是青湮的提醒,她一向警觉只怕是发现了什么,不过她们与楚王府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将来是敌是友也不一定,谁都有点自己的打算,这并不奇怪。
不管怎么样,目前她们还不到和楚王府断交的地步,她在这宫里已经强敌环伺,她可不想这时候再加一个狡猾的楚王。
虽然不知道楚王还有别的什么心思,但他对皇极殿那个皇位有野心是肯定的,只要他有这个
心思就行了。
沁芳抿唇望着她深沉的眼睛,问道,“主子,奴婢一直想问一句话。”
凤婧衣一边用着膳,一边望了望她,笑道,“什么话?”
“主子是真的会和楚王联手置那个人于死地吗?”沁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道,“真到那一天的时候,你下得去手吗?”
那个人,自然指的是此刻皇极殿书房的夏侯彻。
凤婧衣沉默地咀嚼着口中的饭菜,咽下之后说道,“我不会杀他,我也杀不了他。”
若论及单独的较量,她无疑是他的手下败将。
而他们之间的较量,已经不仅是他们个人的生死,更关系南唐和大夏的生死,他有他不能退让的理由,她也有她不能败的坚持。
“主子……”
“但是,我会倾尽全力给楚王府一个翻身之机,至于最后他们谁胜谁败,那就各凭本事了。”她平静地说完,低头继续用膳。
没有人知道,那冗长的沉默之后,她真正思量的是什么。
夏候渊一直帮着她们,无非就等着她们事成之时的那个时机,而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沁芳望着她眉眼间一掠而过的森凉,心不由一颤,分不是清欣喜还是悲哀。
凤婧衣一个人沉默地用完了早膳,搁下碗筷道,“再准备些吃的,我一会儿送书房去。”
她也该去试探一下,夏候彻对彭城之战之后到底有何打算,才能让凤景他们有应对之策。
“是。”沁芳应声,招呼了人进来收拾。
凤婧衣起身进了内室,在书案后坐了一会儿方才提笔给凤景写信,不再是以往那般姐弟之间的说话语气,而是写给一个南唐皇帝的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他务必多听公子宸等人的意见。
她知道凤景金陵起兵,是以为她遇害了心急报仇,加之最近连番战捷,她实在担心他会轻敌冒进吃亏。
南唐旧部亲信兵马就那么些,一旦折损对将来的战局都是极大的不利,所以她务必得让他小心谨慎。
过了许久,沁芳打点好了外面方才到内室见她。
凤婧衣将写好的信交给她道,“尽快设法送到彭城去。”
凤景若是想趁着士气高涨继续发兵玉霞那就不妙了,这封信必须赶在他有那样的念头之前送到他手里才行。
“是。”沁芳小心将信收起道。
“记住要小心宫里的眼睛。”凤婧衣认真叮嘱道。
“奴婢知道。”沁芳笑着道。
这样重要的东西,一不小心泄露出去就是人命关天的事,她自然得倍加小心。
凤婧衣点了点头,起身道,“吃的准备好了吗?”
“已经好了,奴婢这就让人去拿。”沁芳道。
凤婧衣理了理仪容,等着宫人准备好了东西,方才带着前往书房。
孙平见着是她过来,连忙迎出来道,“钰妃娘娘怎么过来了?”
“皇上方才还未用午膳呢,本宫让人准备了些送过来。”凤婧衣淡笑道。
“娘娘有心了。”孙平说着,领着她便往进走,“娘娘自己进去吧,奴才便不进去通报了。”
皇上准她自由出入皇极殿,再说皇上刚见完兵部几个大臣,这会儿还在火头上呢,他进去定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不过对着钰嫔娘娘,皇上想气怕也是气不起来的。
凤婧衣微微颔首,道,“你也跟着忙了一早上,这会儿去用午膳吧,我走的时候再差人叫你过来。”
孙平闻言笑着躬身道,“谢钰妃娘娘,奴才先告退了。”
他们这些伺候圣驾的,说起来在宫里是最风光的,可是伴君如伴虎,皇上动怒的时候一不小心,轻则一顿板子,重则人头都不保,皇上有事吃不了,睡不了,他们这些奴才就更要跟着受罪了。
书房内,一片沉寂。
夏候彻扫了一眼手中的折子,烦燥地合起扔了出去,一手捏了捏眉心听到有人进来不由怒声斥道,“说了……”
一抬眼看到进门的人,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你怎么过来了?”
凤婧衣领着沁芳进门看到扔到地上的折子,走近便躬身捡了起来。
“行了,你别动了。”夏候彻快步绕过长长的书案,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凤婧衣将手中的折子递给她,说道,“你刚才也没吃什么东西,我让沁芳重新做了几道。”
说着,让沁芳将带来的膳食一一摆上了桌。
夏候彻跟着她到桌边坐下,原本没什么胃口,可她已经送到这里来了,他又不好拂了她一片好意。
凤婧衣一边斟茶,一边问道,“彭城的事,很棘手?”
“朕到底是低估了他们。”夏候彻拧眉说着,一语不发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茶盏。
他没有想到,南唐长公主竟然能让南唐小皇帝死里逃生了,还让他成为今日的心腹大患。
更没有想到,南唐在投降大夏之时,会以那样快的速度暗藏了那么多的旧部兵马。
果然,南唐投降大夏根本就是那南唐长公主眼见大势以去保留实力的计谋,她知道当时与大夏硬碰硬是什么局面,所以才开城投降。
可是,暗中却一步一步谋划着,从大夏手里夺回故土。
凤婧衣抿唇淡笑,沉默不语。
夏候彻望了望她,问道,“你是认得南唐小皇帝的,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婧衣笑了笑,道,“已经多年不见了,他现在怎么样臣妾也不甚清楚,不过当初只是个喜欢玩闹的孩子罢了,想来也是得知南唐长公主遇害,才这般起兵想要为亲人报仇吧。”
她神色平静地说道。
夏候彻薄唇微抿,一声不响地用着膳,没有再说话。
“彭城的守军也都是骁勇善战的,这一战败得这么快,难免有些蹊跷。”凤婧衣试着说道。
夏候彻敛目叹了叹气,道,“没有内鬼,自然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内鬼?”凤婧衣问道。
“方湛上奏的折子中已经说了,傅启玉曾暗中与一些神秘的人秘密见面,其中似乎有北汉的人,如今已经将他押解回京了。”夏候彻道。
“傅大人身为监军,这样通敌的罪名……”凤婧衣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色。
大夏在彭城兵败,这个罪名必须要落在傅启玉身上,否则让夏候彻的人察觉到是因为南唐有安排接应的人,那么他们便会开始提防。
所以,只能让他们以为是傅启玉通知泄露军情,致使彭城落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