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婧衣披衣下床,帮他整理了衣冠,便吩咐了沁芳送茶进来。
孙平便急声在帐外道,“皇上,定国候府靳老夫人,殁了。”
凤婧衣手里刚喝了两口的茶,咣啷一声摔碎在地上,也顾不上仪容一把掀开帘帐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前那天不是还好好的?”
“应该是昨个儿夜里,入宫上朝的大人们看到候府挂了白灯笼,问了之后才知道的。”孙平道。
凤婧衣咬牙深深吸了口气,回头望了望夏候彻,“皇上……”
夏候彻叹了叹气,昨天她还在说要去向靳老夫人道谢,这才一天功夫人就没了。
“孙平,你不必侍奉早朝了,等钰昭仪用了早膳,送她去一趟定国候府。”
如今靳家失势,朝中也不会有什么人去吊唁,她想去,便就由着她去吧,怎么说靳老夫人也是对她有些恩情的。
“谢皇上。”凤婧衣尽量平息着自己情绪谢恩道。
“好了,清宁宫那里朕派人去支会一声,你好好用了早膳再过去。”夏候彻拍了拍她肩膀,温声说道。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恭送圣驾离去。
然而,这个关口哪还有什么胃口用早膳,奈何孙平又一直在侧,只得早早吃了几口便催促孙平出宫去定国候府了。
天刚刚亮,马车便出了宫停在了宁国候府门外。
凤婧衣还没等到孙平掀车帘,自己便已经掀帘下了马车,一抬头看到风中摇曳的白灯笼,袍袖中冰凉的手不由握成了拳头,又强自忍住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主子,进去吧。”沁芳扶着她走在前面,以免让孙平看到了她失常的面色。
靳家失势,问罪的问罪,流放的流放,就连府里的下人也都被靳老夫人遣散,偌大的定国候府显得格外冷清。
“老奴见过钰昭仪娘娘。”镜心接到人进府通报,快步迎到了前院,看到来人眼眶一下便红了。
老夫人闭眼之前还念着她,她也终于是来了,也不枉老扶人那般挂念着她了。
“老夫人……遗体在何处?”凤婧衣问道。
镜心侧身引路道,“娘娘这边请。”
说罢,引着他们去了灵堂。
沁芳咬着唇担忧着,此刻扶着她的人手冰凉的渗人,不住地发着抖。
灵堂吊唁只能主子去,奴才一般都是候在外面的,她便也就和孙平一道在外面等着了,难不成昨夜遇到了那不祥物,便是这样的预示吗。
“麻烦照顾着我家主子。”她犹不放心的拜托了镜心一句。
镜心默然点了点头,领着凤婧衣进了灵堂。
灵堂除了靳老夫人身前的几个近身奴仆守着,再没有他人了。
凤婧衣走近棺木旁,看着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的人,眼泪再也隐忍不了,“怎么……怎么就这么快呢?”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她就可以带她去南唐,她就可以带她见到凤景的。
“老夫人已经久病多年,如今心愿已了,也算去得安宁,娘娘不必伤心。”镜心站在边上说道。
“老夫人临终之前,可曾留下什么话?”凤婧衣问道。
镜心沉默了一会儿,道,“没有,老夫人昨夜睡下便没有醒来,未曾留下什么话来。”
有些事,让她知道也是徒添负累,不如不知道。
凤婧衣一手扶着棺木,一手揪着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似是压着什么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是她的外祖母,纵然只是匆匆几面,但她知道她一直挂念着她和母妃。
可是,此时此刻,她连给她磕一个头叫她一声都不能,连多掉一滴眼泪也不能……
因为,在周围人的眼中,这不过是与她几面之缘的老夫人,最多对她有几分恩情而已,还到不得为其伤心痛哭的地步。
所以,她只能忍,忍下眼泪,忍下悲痛,将一切独自放在心底。
镜心在一旁看着也不由有些揪心,不由声色地走了几步挡住了她微颤的背影,以免落入外面孙平的眼中让人起了疑。
这样小小的年纪,要让她一个人背负那么多生活,也当真是难为她了。
许久,凤婧衣才收敛好自己的情绪,道,“可以……带我到老夫人住过的地方走走吗?”
镜心知她心意,便点头应了下来,“可以。”
两人一道出了灵堂,镜心带着她去了靳老夫人生前住过的西园,推开门道,“老夫人生前一直住在这里,这里曾经也是婉清小姐出嫁前住过的地方。”
凤婧衣扶着门举步进去,望着已经陈旧的陈设,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
镜心回头望了望园门口,道,“娘娘你先看着,我有事要去安排一下。”
“好。”凤婧衣道。
镜心快步离开了西园,在园门外一个人站着,无非是想给里面的人一片安宁的地方,让她可以好好哭一场。
凤婧衣在屋内走了一圈,并不大的地方,她却感觉自己走了好久。
这是她的外祖母,她的母亲都多年生活过的地方,她是第一次踏进这里,却每一处都透着无言的亲切和熟悉……
半晌,她靠着床坐在了地上,埋头不可抑制地哭出声,却又不敢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响惊动了她人。
当年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害,如今遇上外祖母却无法与其相认,她不过想求一份平静安宁的生活,不需身份尊贵,不需富可敌国,只要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一世安好足够。
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孙平和沁芳在外等了很久不见人出来,放心不下便寻了进来,镜心远远看到了人影方才折回西园内,故意放重了脚步声。
凤婧衣收敛起一切,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起身走了出去,“没什么事,我们出去吧?”
两人刚到园门口,便遇上过来寻人的孙平和沁芳两人。
“娘娘哭过了?”孙平忧心问道。
“前几天还好端端的人一下子就没了,总是有些难过。”凤婧衣淡淡道,面上并未现出太多悲痛之色。
“生老病死,人之常事,娘娘看开些。”孙平劝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道,“这定国候府现在怪冷清的,我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赶在午膳前回宫。”
“可是……”孙平有些为难,按规矩妃嫔出宫没有皇帝旨意允许,是不得逗留超过一个时辰的。
“孙公公,靳家如今这般了,老夫人这么孤孤单单的去,娘娘只是想多留一会儿,相信皇上也不会怪罪的。”沁芳温声劝道。
孙平想了想,便也点头应下道,“那好吧,但午膳前必须赶回去。
以皇上现在待钰昭仪那般宠爱,这样的事应当也不会多说什么,便权当做了顺水人情罢。
凤婧衣灵堂又待了一个多时辰,没有说什么话,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定定地望着靳老夫人的棺木。
“娘娘,我们该回宫了。”孙平到灵堂外提醒道。
凤婧衣回过神来,最后走到棺木旁望了望里面的人,对镜心道,“有劳你们好生安葬靳老夫人了,若是可以的话,给她寻一处清静的地方,不要葬在靳家墓园里了。”
这么多年,她与靳家的关系如何,她虽不曾亲眼所见,但也从她几番对她说话中感觉得到,生前跟那些人纠缠了一辈子,不想他死后还葬在那靳家的地方魂魄不得安宁。
“这是自然。”
镜心送着几人出了定国候府,望着马车缓缓消失在长街尽头,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夫人这一生操劳被仇恨所折磨,婉清小姐也一生过得不幸,如今这长公主也是过得步履维艰,明明都是心善之人,老天怎么就舍得这么待她们。
回了宫里,孙平直接送了她去皇极殿,也想是平安将人带回来了,也算是给皇上有个交待。
夏候彻从书案间抬眼望了望进来的奉茶的人,道,“回来了?”
“是,昭仪娘娘这会儿在偏殿歇着呢。”孙平躬身回话道。
夏候彻合上手中的折子,起身道,“让人准备传午膳吧,朕也饿了。”
“是,奴才这就去。”孙平道。
夏候彻回到偏殿,凤婧衣正一手支着头闭着眼睛,面色有些疲惫。
“累了?”
凤婧衣闻声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被他抱在怀里坐着了。
“嗯,有些累了。”
夏候彻近着她的头靠胸口,道,“一会儿用了午膳就在这睡着吧,回素雪园也还有好一段路呢。”
“好。”她懒懒地应道。
“如今已经开春了,搬回凌波殿住着吧。”夏候彻道。
凤婧衣也没有多想,顺从地点了点头。
夏候彻叹息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也是自己昨夜有些失控累坏她了,刚睡一下不到两个时辰又出宫去定国候府跑了一趟,这会儿才这么蔫蔫地没了精神。
孙平进来回话道,“皇上,午膳好了。”
夏候彻牵着她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朝孙平道,“差人去把钰昭仪的东西搬回凌波殿,若是静婕妤也要回静华宫,就帮着一道搬过去吧。”
“是,奴才这就吩咐人去办?”孙平连忙回话道。
素雪园冬天住着是好,但地处偏远,来往确实多有不便,如今天气暖了,搬回静华宫这边也好。
夏候彻见她没什么精神说话,便给她盛了汤道,“吃了便去睡吧,晚上朕再送你回去。”
这会儿搬东西,素地园和凌波殿哪边都不安宁,回去了也睡不好。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
“朕已经下旨将靳老夫人封为护国太君,着礼部以大礼厚葬,你便别去操心这些事了。”夏候彻安抚道。
凤婧衣扯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用罢午膳,夏候彻送她进了偏殿内室,瞧着时辰还早便陪着她躺了一会儿。
“你去金花谷,淳于越没为难你吧?”
“没有。”凤婧衣闭着眼睛回道。
夏候彻抿了抿薄唇,淳于越是没为难她,但可着实敲了他一大笔银两。
“等朕再得了空,陪你再去趟金花谷,请他给你开了方子好好调理一下身子。”